1
我是一只白狐,徘徊在野地。我不希望有其它人来,来也是多余,我只是等候着一个书生。
我不过就是一只美丽的白狐,喜欢跳舞,喜欢等候着一个江南赶考的书生,打着油纸伞,他来了我会整夜为他跳舞。
佛祖说你若信我:等候就是一种忍耐,那个书生终会来的,你们前世有缘。
于是我坐在野地里,看漫天雪花飞起,我知道这个雪天,他要来。
这是宋朝的江南,赶考的书生有很多,但我一直等着那一个。那个撑伞男人,一脸书生气,我会跟他说,郎君,你来,我是白狐,你还记得否?
他肯定会说:嗯哪,你真是的,我们何年何月,曾经在一起,那是牛年牛岁的事。
我要等那破庙里的门打开,他一定会轻脚轻手走进来,再点燃油灯。
我看到灯花挑高时候,再缓缓进去。
这真的是一个平凡的故事,我是一只狐,等到了千年前那人。
佛祖说:你经历着幻界人生。
我说:嗯哪,这就是了。
于是我化出了一座庄园,花开满地,四周被春风拂过,大地一派锦华。
2
他终于是来了,衣带飘飘,他走进庭院,站在台阶上,台阶上落樱飘坠,那是一个雪天。
他走进屋里,屋里密布着蛛丝网尘,那是多年前的珠丝,蜘蛛都死了,正晒着干裂的尸体。
一张破床上堆着一些旧书,宋朝,江南,柳词。
他坐下填词,小重山,一重风华吹瘦柳,厚了前朝事,忘却身后尘。
他厌倦,佛说他一定会来江南,那个雪天,他的名字叫柳重天。
而我叫蓝小娴----这就是一只白狐的前生后世经历的眷恋。
当油灯点燃,我化作一缕轻烟,飘然而来,拂灭了他的灯芯。
他见我变作了白衣女子,不胜惊讶,趋步上前:小生柳重天拜见娘子。
我说:嗯哪,你知道今天是何年何月?
他答:小生并不记得,一路风餐露宿,还望娘子赐教。
我知道了他就是我等候的那人,对他说:我是一个荒野逃难的女子,夫家遭难,家人失散。
他哀哀地说:世事难料,繁华过后总是无比的冷落,你这身世让我想起,我的身世。
我想听听,他的身世如何,于是我坐下来,坐在他的左边,抛开蛛网。
他说:我遭遇了金人的铁蹄,家中被血洗,我一个人,徒步江南。
我说你不是那赶考的书生。
他答:不是。
而我等候的似乎是赶考的书生,佛说等到那一个,他就出现,他是江南赶考的书生。
但我确定,他就是我等候了千年的那人,眉发间散落我熟悉的味道。
一股不染尘世芳华的味道,淡淡飘起。
3
他说:娘子,你可是要听琴声。
我听着他开始抚琴,琴声在旷野里响起,声声断肠。
他沉浸在琴声里,低头不语,默默望着黑夜。
我伸手抚一抚那琴,琴弦断裂,那本是一张经历了千年的旧琴,只是他的手轻抚着扬起来微尘。
我说:你不是人。
他笑:我是神仙。
我问:你知道我在等你。他悠然叹息:我们曾一起修行,结果是,你走了,已有千年。
于是我问你怎么知道?他说你去了南台山修练,可我却在这怨愁海,每天都愁肠百结。
我说那千年前岂不是有过一场动人的风花雪月。
他笑了,面露齿白:这就是因缘。
4
那一夜他突然就那样走出庭院,他说我去了,娘子,再过千年万年也不再相见。
我默默沉思,佛说过:我等候千年也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他来到庭院。
我也走了,我想自杀在庭院里,让我的血,流到花柳间。
结果是:我看到了他伏在草丛间,身体已渐渐僵硬,他死了,是我没想过的。
于是我回到了佛前,我原来是一只灯芯而已。
我化作了白狐,我不过是喜欢在他面前跳舞罢了。
那一夜,他让我再为他跳一支舞,他低呤着一首诗。
5
佛说:该添灯油了。
于是走过来一个童子,眉宇间怎么看他就是柳重天。
我喃喃无语:在我枯干时,他加了油。
他说:白狐,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做江南书生赶考江南。
我低泣而眠:我已经是一根灯芯,不再是白狐,又怎么知道人间。
我等候了千年,原来不过是一场幻化而已。
佛说:佛法无边,这修行也讲究个镇定,浮躁的众生,请各自离散。
童子从我影前过去,他的油一点点烧毁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