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冬夜里的马蹄声
泊在静谧里的忧郁爬上
窗外的夜风。星辰遥远
照亮吊脚楼暗灰色的面孔
内心开始濒临野兽的动荡
并以马匹飞奔的形式抵达
黑夜深处，肯定会邂逅村子
某些隐秘的收藏
也肯定有某个人编织文字
同远方交流
淡蓝的信笺漫流探询
关于鸟语花香的步履
如远方的火焰
不断地放大于瞳孔
马蹄的声音开始触及耳膜
星星探头，更繁密
星光里仿佛有一个身影
在颤巍巍地行走，于是
思绪慢慢飘离时间的年轮
该睡了。冬夜里的村子
你的心弦已无需紧绷
有一些马蹄声
在起风的夜里拔节
哦，马蹄的声音——
春的呼吸声
收获的稻田
收获的稻田，汗水也大丰收
尖尖的稻粒，将用来
安抚一大家子的嘴和胃
却也扎痛收获者的臂膀
割稻穗，打谷子，嘴干涸
田边井旁弯腰的身影
是我的父亲，瘦小
也将是我
结实的手臂，黝黑的脸
被发烧的太阳烘烤的脑袋
却想象着那些遥远的日子
太阳是在发烧，稻田里
祖先的肌肉已腐化为泥
而我的皮肤还不够黝黑
不够粗糙
太阳还是在发烧
梦的使者
当黎明的触角追逐
黑夜的轨迹
村庄里稀疏或密集的房屋
如同翻滚的稻浪在吹拂中
渐次掀开
追随泥泞的小路通往
一座吊脚楼
遭遇露水的脸孔
收获久违的清爽
炊烟攀爬家禽鸣叫
将再次带走短暂驻足的梦
作为梦的使者我感受尤深
我的肌肤触及着村庄
湿润的灵魂
我知道它在朝着东边
投放怒火
作为梦的使者我即将告别
我会尽量悄无声息地放下
脚步，而在此之前
我很想在她的窗前
安放一束附带晨光的鲜花
倘若时间充裕
我想重复昨夜的演绎
可终究，我将在夜的尽头
迎接晨光。晨光中
仿佛是她款款走来
我就将告别，那一刻
我抛出了质地柔软的话语
晨光跃过你的脸颊
演绎一次诗意
早起的父亲
早起的父亲赶在了
公鸡报晓的前边
早起的父亲蹲在灶旁
望着闪亮的苍穹
星星渐行渐远
月亮没了踪影
早起的父亲点燃蜡烛
点燃一天的开始
家禽的叫声在夜色里
追逐着炊烟
早起的父亲煮上
昨夜淘好的糯米粒
他的动作很轻
生怕惊醒了一屋的离别
我总是在此时离开梦境
望着窗外佝偻的身影
早起的父亲放轻脚步
走进我的房间
轻轻拉好我的被角
然后悄悄地离开
早起的父亲走过院子中央
风还很大很凉
咳嗽声高分贝地传来
后来的日子我总不在家
离开早起的父亲的身边
远去异乡念书
不能成为他佝偻身子的
拐杖
收获的季节
在风雨桥上吧嗒吧嗒
抽完一支卷烟
然后挽起裤腿踏入稻田
俯身亲近泥土
镰刀对收获的季节问候
臂膀在高吼，源于心间的
呼喊带有泥土气息
将苍穹里的云朵敲碎成
无数白净的米粒
候鸟扑着凝重的羽翼
向南飞去
滞留的背影邂逅季节
闷热无比的呼吸
那一粒粒跳动的汗水
追随着臂膀结实的挥动
在古铜色的皮肤上
进行一次真诚的慰问
用那在春季就已
精心编排过的舞蹈
风轻轻地吹过
稻穗随之舞动
镰刀的欲望对稻穗的肉体
进行极深的接触
于是在收获的季节
稻穗与母体撕裂开来
其实，收获的季节
远比那头顶的苍穹深远
而这深远和着泥土香
在皱纹里更加深远
沉稳的身躯踏着
扑鼻的稻香向前
有风飘来
根根起舞的银发
那么清晰显现
而那一捆捆丰满的稻穗
在辛勤的摇篮里安眠
跳动的汗水，挥动的臂膀
舞动的镰刀
收获的季节收获汗水
与血液结晶成的珍珠
冬季，从西安返乡
你，是否怪我在以前的某天那个细雨模糊了你视线的
午后不辞而别
假如我从此仅有一次踏上
旅途的权利
我会在终点站醒目的一角
用真诚写下你的名字——故乡
为了使仅有的权利不过期
我要用血脉注明
返回你的路线
而那条路线定会经过你
起伏的躯体
我希望在交通工具
也未曾抵达的那片腹地
尽量使路线成直线距离
尽量居中
让我能最清楚地聆听
最熟悉的跳动
路线旁的小站要质朴
接近沿线的柳树林
也可以让小站
在某个小镇的身旁居住
但请尽可能地宽敞
路基尽可能地坚固
让我的乡思成为那份眺望
温情的回顾
但请尽可能挡住一些光线
让我能辨别哪些视线源于
温暖的瞳孔
我希望，这一条路线
可以远离与雨水
相隔多年的旱田
可以远离乡梦一样
曲折的炊烟
我希望，这路线接近
同样钟情于它的人群
接近位于柳树林边
那个中学时代的同桌——她的家
我希望坐在列车最后一节
那时月自如雪，看着她
在窗前轻掀一册诗歌
是否，她还留着
当年我送她的蓝纸鹤
你的睡梦——写给一位打工的朋友
今晚的月光，有些冰冷
透过窗子薄薄地盖在
你的身上
轻轻地翻身，你用睡眠
填铺疲劳的沟壑
白天长时间的劳动
使你无法在意那些
疯狂的声音穿过灯红酒绿
抵达你的耳朵
你再次翻动身子
将脸对着窗子
来自夜幕的风附带着湿润
直直地掠过你的脸庞
你误认为
那是从家乡田野里吹来的
只是少了稻香
年少时，在这样的夜风的
吹拂里
母亲会多次起身为你
拉好被角
父亲的呓语和呼噜
是自编自唱的歌谣
也曾在这夜风的吹拂中
抵达你的耳膜
不知不觉，你的嘴角
扬起微笑
被风包围的温度
随着深夜下降
你以愈发蜷曲的姿势
在睡梦里游移
而你的睡梦多像一个
四面漏风的网兜
兜着的梦，最多的是
梦见还在加班
也有父亲的咳嗽声
和母亲的白发
以及邻村的她
和她那暗含桂香的笑靥
也许，一夜的呓语和梦境
将你折腾着
让你无法从疲劳的纵深处
逃离
但你却料想到
明早的太阳定会早早来临
将停留在昨夜的一切
完完全全地收藏
然后再开始你对生活的
进一步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