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送粪忙,队伍排得一串长,
大家相互作接力,小伙赤脚拼搏强。
赤足走在田坎上,闹点笑话出洋相,
坚持下去终熟悉,众人夸赞喜洋洋。
我到洪雅罗坝公社光荣一队插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上山下乡的第一个春分节刚过完,这个小乡村里开始忙碌起来,整个生产队里从老到小,大家都在忙着田里的农活儿,全公社正处在春耕大忙季节。
其他的暂不用说,就看我们身上穿的这种打扮,已经就够奇怪的了。
记得在过了十年以后,我工作调动到五冶计划处上班,我的科长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你不用说现在是什么季节,看看穿衣打扮,就知道现在是什么季节。”
当时我就对科长说了一句:“那到不一定。我跟你说一个穿着打扮,你能说说,这是什么季节?”
科长回答说:“你说说看。”
我笑了。立马回答:“科长,你听好了。戴棉帽,穿棉袄,穿着单裤光着脚。你说说,这是什么季节。”
科长也笑了:“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季节。”
是啊,听着都够乱一点儿。别说是看着,那可更别扭了。可当初,我在生产队当知青的时候,农历的二三月,我们就是这个打扮的。
当知青那阵儿,为了下田干农活儿方便,万不得已,我也穿上了那套奇怪的衣装。头上戴着一顶棉军帽,身上穿着棉衣,腰上扎着一条别人送给我的警察武装带,下装穿着单裤,脚上却打着赤脚,在生产队里那片望不到头的冬水田里,在每一块长着野草的田坎小道上不停地奔忙着。
今天的农活儿很简单,就是往大田里挑粪。从各家各户的粪坑里,把牲畜粪便和人粪便都掏出来,挑到田坎上,最后再结结实实地覆盖在已经耕靶过的水田表面上。
按照当时的有关规定,在四川地区,每个知青上山下乡,就由上级政府下拨的安置经费为230元。由知青所在的生产小队负责建造并贴补一些建材。同时由生产小队向公社请领知青的生活用品及劳动工具。在前几天,生产队里就安排人给我们购买了新的粪桶。还配好了一条红豆木的长扁担。今天正好都用上了。
开始,我也是为了显示自己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主动第一个挽起裤腿和衣袖,跳下了一个粪坑,从另一个社员手里接过长柄粪勺,一招一式地开始从粪坑舀着粪,装进粪坑边沿的粪桶里。
开始算是好奇,我只是图个新鲜。连续不断地重复一个动作,粪舀在粪勺里,举起来,转过身,装进粪坑边沿的粪桶里。这活儿虽然很简单,但毕竟在过去,我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体力劳动,干的时间不算长,估计还不到一个钟头,我就开始吃不消了。感觉到头也转晕了,腰也有些发酸,两只胳膊也使不上劲。在速度上慢慢地赶不上了。粪坑外边的人连声催促声,接连不断。我的确在有些力不从心。只好站直了身体,扭了扭腰,大声喊了一声:“我的腰杆遭不住了。哪个来换我一下。”
话音未落,立刻有一个人跳下粪坑,转身拍拍我的肩膀,我一看,这是王连友,他下来以后,接过我手里的长柄粪勺,靠边立着,又一下把我推上了粪坑。我在粪坑边沿转身向王连友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就向四周看了看:喝呦,整个生产队里的人都在这儿。看起来人还真不少,有点像那么股人民战争的样子,每个人手里肩上都离不开一条扁担和两个粪桶,从粪坑边沿,到那望不到边的水田,威风凛凛地排开了一字长蛇阵。在老顶子坡上看下去,长长的田坎上只看见一个个的人头攒动,随着扁担的传动,装着大粪的粪桶和空桶通过人们的双肩,在田坎上快速地移动着。
我急忙跑到一条水沟前,用手撩着沟里的水,冲刷着我腿肚子上的粪便,让这些粪水流进脚下的一块水田里。再弯着腰,蹲在水沟边洗掉站在手上的粪便,甩掉手上的水珠,我再抄起那条新扁担,把队里给我置办的新粪桶挑在肩上,加入到那条一字长蛇阵里。
我们生产队里没有集中的粪池。队里需要肥料,就要从各家各户的猪圈粪坑里现舀出来。就得要用人工,站在粪坑里,用一根长柄的粪勺,把猪粪、牛粪、以及人粪便等舀进粪桶,再用人工挑到水田边,倒进用木制的小木船,最后再用人工,把装满大粪的木船推到水田中间,把粪均匀地泼到整个水田的表面,整个生产队所有的水田,在表面都必须要覆盖上厚厚的一层黑乎乎的粪肥。
在当地的罗坝公社,称之为主要交通的道路不足一米半宽的机耕道,生产队里水田之间的田坎小路也就不足半尺来宽,从各家各户的猪圈粪坑到每一块水田,几乎都是这样的田坎小路,不可能大家都去到各家各户的猪圈粪坑里出粪,直接挑到当天所要施肥的水田里。
于是就从开始淘粪的起点到当天所要施肥的水田边,人们成一字长蛇阵排开,这点看上去,有点类似于我们在学校上体育课时候,所进行的赛跑接力赛,第一个人只负责从粪坑里把粪舀进粪桶,装完两桶就在这家猪圈旁边的木板墙上用木炭画一笔,装满十桶。墙面上就组成一个“正”字。
第二个人把这挑粪担出来就往外走,走到第三个人面前,身体向后旋转,而这第三个人来到第二个人面前也向后旋转,两个人的动作在这时候的步调一致,配合默契,在同时旋转的过程中,装满粪的两只粪桶和空桶不落地,完成了交换与流动。
第三个人挑着装满粪水的这一挑粪桶继续向前往第四个人的位置上挑去,以此类推,直到而当天所要施肥的水田边,最后一个负责把粪水倒进木船。推粪船的那个人负责,把粪船推到大田的深处,再把粪肥从这粪船里舀出来,均匀地泼到水田表面。
刚才是最后的那个人挑着这一挑空桶向他前面的那个人走回去,把空桶交给他前面的人,这样一个接着一个,最后把空桶传送到猪圈粪坑的边沿。装着粪便的粪桶,及空桶的全部循环过程,都是在人们的肩上进行的。
刚才说到出一担粪肥,就要在墙上用木炭画上一笔,出满五担就构成一个正字。等到这家的粪肥出完以后,就由在粪坑里舀粪的那个人在墙上写下这么几个字。XX年X月X日。生产队在该户出粪肥料多少担。在写上出粪人的名字。队里的会计和记工员一起到该户出具一个纸条。到了年终结算,作为队里决算分配的书面依据。
今天是第一天,由于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窄的田坎路,(好多田坎小路还没有我的脚面宽)走在这田坎上心里总有些发虚,心里不踏实,这走路的步子,当然就不可能快。春闺儿和夏闺儿在我的前后两头,不停地催促我,要我走快点,这三催两不催地,把我也给催急了。再加之刚才,我好歹也算是走过了几个来回,感觉到好像有了一点儿底,不由得步子也就加大了。
我来到前面的春闺儿面前,身体迅速向后旋转180度,空桶和装满粪的两副挑子同时落在肩上,我马上就来个旋转,身体在这就地旋转的过程中,肯定是该怪我自己,刚才的旋转的时候,动作的速度过快,两只空桶飞了出去,重重地分别砸在两块水田里,激起的水浪花溅到我的脸上、身上和手背手臂上,一条长扁担滑落到我的脚背上。
我站在这条田坎小道上,身体向着前后左右晃了两晃,差一点摔倒在水田里,总算是没有倒下去,但我却两只手各自牢牢地提着一只装满粪的桶,糊里糊涂地跳到了脚下的水田里,脚背上的扁担随即又落在水面上,水田里立刻又溅起了一片水花。
我后面的夏闺儿跳下田坎,从水田里拿起那根扁担和一双粪桶,双手交到我的手上,打趣地说道:“小石头,你在干啥子,你在耍啥子杂技。”我懵懵懂懂地接过扁担和粪桶,放在自己的肩上,转过身向前走去。前面的春闺儿向前走一步,再向后转,背向我站住,从我的肩膀上,接过了扁担和空粪桶,一路放声大笑着走向她的前面那个人,我跳到水田里的事,就长了翅膀,随着这条流水线传遍了整个生产队……
我狼狈不堪地站在田坎上,开始有些发蒙,站住脚定了定神,看看身上都是好好的,只是身上的衣服和裤子,被田里的水溅得不像样子了。很多社员都劝我,回去休息休息,不要太累了。以后的活儿还多着呢。
弄成如此狼狈的我,这时候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你们说我不行,我偏要做给你们看一看,好撇我也算一个男子汉,绝不是黄泥巴捏的。一定要做出个样子,让你们大家都来看一看。我到底行不行。绝不能叫别人,把我看扁了。
于是,我咬着牙,重新挽起裤腿和衣袖,抄起扁担和两个粪桶,站到了这个一字长蛇阵里。夹在夏闺儿和春闺儿之间,来回奔忙在田间的田坎小路上……
我们一个队里的那几个知青,在我的身后,也和我一个样,挑着粪桶,奔忙在望不到头的田坎小道上,整个生产队里的社员们,望着我们几个知青,看着我们和他们一样,干的活儿一点也不比他们做得少,纷纷向我们投过来赞许的目光。在中途休息的时候,队长走过来,对我们几个知青止不住的夸奖。
接着他把我拉到一边,劝我要注意,说:“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的个子小,体力不如人家,不要跟他们硬拼。干啥事都要适可而止。”我很明白,他总是看我人长得个头小,怕我吃不消,更担心我吃亏。
在这条出粪肥的流水线上,经过了几天的实际锻炼,终于练出一个本事。在这根只有巴掌宽的田坎小路上行走,我也可以做到快步如飞了。
几天后,我站在一根田坎小道上,看到生产队里那些已经翻耕过的水田上,都已经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黑黄色大粪,田野里散发着浓烈的粪肥气味,熏得人几乎站不住脚。
那么,把粪泼到田里以后的下一步是什么,又该做什么呢?我不解地问队长,队长笑而不答,我转身问周围的社员,他们对我的问话,一个二个地都捂住嘴笑个不停。站在身边的冬闺儿,拉着我的衣袖,面带着止不住的笑声说:“不用问,你明天自己也就晓得了。”
下一步到底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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