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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居

时间:2018-09-30    来源:编辑推荐    作者:雪心雨心  阅读:

(一)

自从监狱问世以来,不知囚禁了多少人,而出狱的人是否真正改邪归正呢?有些人迷惑就迷惑于他不明白他到底错在哪里。陈凯强站在夏日炽热的阳光下,贪婪地呼吸阒畅通的空气,看着来来往往衣冠楚楚的人群侥幸之余,再看看手中破旧的包袱和里面的衣物愤愤起来。不由得恨恨地把脚下的石子踢出很远。和狱中杀人放火抢劫的铁哥们比起来,他陈凯强不就是偷偷鸡摸摸狗打打架吗?何至于坐十几年牢?可怜从十七八岁的青少年熬到三十出头的壮年才重见天日,现在即无学识又无技能。老婆没娶到,女人没沾过,让他陈凯强怎样一本正经地生活?更让他可气的是老父老母辛苦积攒几千块钱送给能够放他出狱的领导,他竟没给他减一次刑。他陈凯强恼羞成怒下潜逃出狱朝那孙子捅几刀又偷偷跑回监房。任哄任吓任打来个死不认账,又奈何他?再说了,那些穿着高级西服,坐着高档轿车,做着高层次工作,说着文诌诌话的人,私下却贪污受贿联系黑社会,这样的人难道比他陈凯强的素质高?恐怕还不如他这个小流氓呢?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陈凯强在父亲的严厉,母亲的眼泪教诲下,也想像父亲那样,在部队因公受伤退役回村任了村书记,被人挤掉后不怨不愤,本本分分地种地,空闲帮人盖房子挣点钱维持活计。可他妈的狱中那些狗熊嘲笑他想法愚笨,

嘲笑他仅仅打架斗欧也会和他们同吃同住,还抓住他笨拙、软弱的一面处处欺负他,排挤他。在他们的引诱和感染下,悟出本分的结果不一定是步入天堂,也可能是下入十八层地狱。慈善的上帝尽管一味地想公平公正,也难免有不少冤魂在角落里哀哀地泣吟。他堂堂七尺男儿何苦墨守陈规,走世世代代劳苦大众的路,他就要尝尝跳着活的滋味。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天长日久,他在获取了他们精髓思想的同时,也有了一套自己的思维方式。知道通过怎样的渠道获得枪支,收买随时会拘留他的领导的心等等。不久,他便成了狱中的老大,“风风光光”地度完十多年的生涯。而今,又将展开他生活画面的另一幅。想到此,陈凯强不禁热血沸腾,踌躇满志地意欲干一番“大事业”。

一路辗转,终于到了村桥口,此刻正是朝霞万丈,鸡犬和鸣的时刻,淡淡的烟雾缭绕着小村庄,显得朦胧而静寂。桥仍是先前的桥,只是破旧很多,路也宽窄如昔,只是成了水泥路。一座座农户的房屋呈现着崭新富有的姿态。陈凯强忽然心虚起来,徘徊着久久不敢穿过小桥。远远能看见家的房子仍是入狱前盖的瓦房。父母此刻起床了吗?姐姐也好吗?靠桥住着的大门“咯吱”一声,刘婶出现在门口,看见凯强疑惑地愣了愣,又看看他耳朵上的豁子,“砰”地关上门。凯强瞪一眼那紧闭的门,迈开大步朝家走去。还是叔叔遗留下来的那间破草屋做灶房。烟囱耸立在屋顶上方是突兀。炊烟正袅袅地上升着。正屋的门敞开着,静静仿佛没有人的气息。陈妈从灶房正走出来,仔细地打量凯强一番。惊喜地叫着:“强,你终于回来了。”“娘,我回来了。”凯强望着母亲稀少的白发,苍老的容颜,沉睡多年的东西唐突回温,不禁悲从中来。“娘,让你担心受累了。”“强呀,以后一定要好好做人,娶个媳妇成个家,娘也就放心了。”凯强随母亲走进屋,把衣包搁在角落,扫视屋内一圈。除了先前的那张高桌子和一个缸外,屋里什么东西好像都没有添加。桌子上放大的父亲照片磁性地吸引住了凯强的目光。“娘,爹呢?”“他……他……”陈妈哽咽着吐不出话来,千言万语,前因后果,近几年的大小事情让她再也控制不住长久压抑的大悲恸。“强呀,你爸他在建桥时被砸死了。”凯强的心急速地跳动着。“什么时候”为什么姐姐探望我时不告诉我?”“想让你好好改造呀!你爹五年前就去了,近几年全靠你姐姐支撑这个家和你在狱中的花费呀!”

凯强一直以为,他的眼睛早已干旱得挤不出一滴泪水。让他万万意想不到的是,在亲情的感召下,他的泪终究泉水般地涌出来。父亲因他造成的生活的困窘被砸死在桥下,怪不得走到村口看到桥竟心不自在。姐姐承受不住经济的重压做了人家的小三,母亲则是常年疾病伴随。而他却安然地拿着姐姐的钱大方地花费着,美化着他做老大的光环。那天,他坐在父亲坟前,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为他的虚荣心建立在家人痛苦上的自责,更有因他而造成的家人的困顿和超重的痛苦。往事电闪般地眼前闪过。

刚入小学时,由于个子高,年龄大,学习成绩差。凯强弱小的心灵总有自卑之感。为了掩饰自卑,他便靠逞强来维持自己的自尊。打架,偷东西,逃学。不久,他成了人人皆知的坏孩子。学生不和他玩,有玩的家人会训斥。老师对他放任自流,父母则是责骂和鞭打。在父母向校领导的恳求下,他勉强上了几年学后还是被劝退学了。和社会上的小青年鬼混中,囊中羞涩的他们想学电影上的黑社会老大“阔”一回,不敢向各自的家人要钱。晚上便偷邻居的鸡来吃。偷小卖部的烟酒吸喝。一次二次,他们成了习惯,以至后来入狱。他的错误既然成了不可收拾的后果。他宁愿错下去补偿这种错误。

  • 是麦子收割的季节了。凯强老老实实地帮母亲把麦子收到家,把秋季庄稼种上。陈妈看儿子好像变了个人,悬着的心彻底放了地,并积极促凯强外出挣钱娶妻生子。让她早日抱孙子。

    凯强顺从地在临走前来到姐姐家,预备着听姐姐的一番教诲。意外地,姐姐竟做了一桌子饭食,边吃边和他重温起一桩桩往事。从他学生时代偷笔逃课,到父亲恨铁不成钢的打骂,牵着他的手到别的孩子家道歉到他入狱后他们的无奈和辛酸。件件一一叙来。直到展示出他将来生活的画面。凯强心事重重地盯着饭菜默无一语地听着。其实,矛盾正翻滚着凯强的五脏六肺。那是真与假,美与丑,善与恶撞击搏斗的声音;灵魂在温情的滋润下呻吟的声音;天黑里良知挣扎着疯长的声音,机器正修建平坦大道的声音……在姐姐“路上注意安全”声中,凯强昏昏沉沉地踏上打工的路程。

    建筑工地上的工人们正挖地基的挖地基。尽管已是深冬,风很凛冽。工人们的汗仍如在夏阳下般直朝下淌。“喂,烂耳子,你挖得太少了,快干!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旁边的工友谢华又挑衅地仰起脸冲凯强叫嚷。又累又正不甘心的凯强火气像溶岩突发。脖子上的青筋爆起,脸色发青,短发一根根直竖着,他摸一把汗,把铁锹猛地一扔,掐住他的脖子把全身的力气都汇聚手上。他从没有想到他的力气竟是如此强大。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恶狠狠地吼道:“王八蛋,我的忍耐到了极限。他妈的你想在这儿撤野称霸欺负我!刁难我!他妈的我在江湖上混时你还穿开裆裤呢?你不就是个小队长吗!他妈的总让我干最多最累最苦的活,工钱还最少!王八蛋!我的耳朵缺点肉是上天给我的恩赐!”凯强叽哩呱啦地大声骂着。工人们纷纷围过来,有的露着惊恐的神情,有的是出口恶气的快慰。看着凯强凶神恶煞的脸。没有一人敢上前拉劝。谢华躺在地上,或许是被突如其来的事件吓呆了;或许是被凯强的蛮劲震撼了;或许是没有丝毫还手的机会。他没有动弹一下,脸色由红变青变白后开始泛死灰色的黄。不知人群中谁大声嚷道:“不好!他不会死吧?”凯强的手颤动一下软了下来。松开手,他的脑袋僵硬地斜下去。凯强的猛劲像放气的皮球,瘪了。他惊恐地用手摸摸他的鼻子,真没有了气息。他的脑袋“轰隆隆”响着,监狱的阴暗又扑面而来。他的脑袋急躁之中迅速转动着:“他昏迷了!我去找医生!”凯强喊了一声冲开人群直奔火车站,跑进候车室喘着粗气听着厅里回荡着女高音预告列车将要启动的声音。凯强这才下意识地摸摸口袋里仅有的几块钱。凯强的汗又急速地从体内沁出来。向四周张望后快速钻进男洗手间。洗手间的门正关着,墙上方赫然放着一个鼓鼓的昂贵手包。他扫视一圈无一人的周围。手从包上掠过,倏地窜出到隐蔽处。急速拉开提包,一叠崭新的百元钞票坦露出来并有各种证件。凯强塞进口袋,仍掉提包闪出,按捺住慌张走向买票处……

    这是朝家乡的方向相反的一趟列车。凯强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切恍如梦中。母亲的白发,姐姐的教诲,父亲的惨死和工友蜡黄的僵硬的脸在眼前层叠,悲哀的潮水一浪浪翻来。“大哥,出外打工是不是几年没回家想亲人了?”凯强这和注意到旁边位置上坐着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女孩,正眨巴着期待的善意眼神看着他。“我十五岁就出来打工养活爸妈和妹妹,一次还没回过家,爸爸肝癌晚期了,我正朝家赶呢。你看我多坚强。噫!你耳朵上怎么有个豁口?”“天生的。”你终于说话了。给你!看看报纸消磨时间。”凯强接住报纸放在脸前,一副深入里面的样子。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密密麻麻的字他根本就不认识几个。只是借机用报纸遮住脸。闻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女孩香味,感受着他刚才温情的话语。凯强从未有过的心醉神迷。这是初发的被异性相吸的感觉。从未和女孩相离如此近的凯强只感到浑身燥热,温柔地偷偷用目光漂向身旁的女孩。巡警正好走过。凯强不禁一惊,温情全无,慌恐顿起。目送他进入另一列车厢后,迅速走向另一车厢。来来回回几轮后。车终于在一个小站停靠。凯强随人群朝出口拥去。排队站在拥挤的人群中,一个男高音从嘈杂中传出:“听说一名建筑工人把另一名建筑工人掐死了。坐车潜逃。他的显著特征是耳朵有个豁子。侦察人员调查到他乘坐此列车。一具年轻女孩也证实了这事。不知会不会就在这里,你看警察正盘查呢。?

    此刻正是太阳和月亮交替的时刻,各地的灯火次第亮了起来。是黑夜搭救了凯强。在它的遮掩下,凯强偷偷地溜出人群,找到围墙处翻墙到一片田野地。只是由于黑夜,他迷了路,漫无目的地朝一个方向径直走着,身边呼呼的凉风丝毫不能吹凉他躁热的大脑,那是恶毒的风。刻在凯强心灵深处的温情女孩蓬乱着头发铁青着脸,伸着大白牙呼啸而来;警察的手枪对准了他;狱友对他儒弱的嘲讽轰响;父亲的鬼魂拿着鞭子奔来……“这就是人类。这就是爱!我不怕!我不怕!”凯强对他们怒吼着狂奔,阴沉的脸渐渐转为狞笑。“我要报复!我要报复!”这是人性转变的声音,也是叛逆的声音,更是对伦理道理,法律制度挑衅的声音。

    恶毒意志的驱动力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凯强像个幽魂闪现在他能触及到的城市乡村。没钱没物之时,便是附近商场酒店住户悲剧发生的时候。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正常有序的生活会被陌生来客的光顾而改变。甚至怀疑起惯常的人性。最不幸的是南京的女出租车司机,不仅被强奸,因反抗身上被刺七刀而一命呜呼。车子被开走抛到几十里外。他所至之外。引起的不是局部而是整个城市和省份的慌乱。在警方的一路追查下,他用在狱中获得的智慧和警方在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在寻人启事满天飞,警方的围追阴劫下,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凯强卧在火车底听着火车的“隆隆”声,看着一节节一闪而过的铁轨,心慢慢地沉入无底洞。在相当具有刺激性的十几天里,女人他玩了,挑战他做了,刺激性的事他干了,最狠毒最残忍的事他干过了。一刹那间一切都索然无了味,甚至萌发出投案自首之念。但求生的意念让他没有如此。

    又是夜幕拥抱大地的时候。火车穿山过地道时,已挪移到火车最尾的凯强扑在了地轨上。他感受着和轨道相碰时身体的剧痛,静静地望着深不可测的夜空发呆。圆圆的月亮悬挂在明亮的星星之中,从未有过的凄清、孤寂。秋意一日浓似一日,冷意早已弥漫大地。凯强慢慢坐起,掏出手机借助荧光屏看到时针指向十点。

    四周是高高低低的丘陵,上面生长着密密麻麻的小树林。没有人工的迹象。也找不着人来过的痕迹。衣着单薄,饥肠咕咕的凯强摸索着朝近旁的一个丘陵爬去。大约十多分钟后,凯强停下喘息四望。他吃惊地发现有一点微弱的光在远处隐隐约约地闪烁,肯定不是星星。凯强心里犯着嘀咕,警察不可能发现我在此吧?求生求自由被枪毙的恐惧使凯强屏住呼吸静观光的细微变化。时间一秒一分地过去了,光点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的意思。凯强松口气,犹豫再三,还是轻悄地向光点靠近了。光点越来越大。凯强确实是从一个山洞透射出来的。借助月光,凯强发现了一条少有人走的小路。听不见洞内任何声音。凯强一点点地靠近,是用方形木板堵塞的洞口,光线透过漏洞口放射出来。凯强偷偷地走到洞口朝里张望。竟是一个单身女孩斜靠在一张破旧的木床上静静地遐想着什么,那是清纯、秀丽而又不乏聪慧的脸庞。烛光散发着浅黄的光晕,笼罩着她的面容,清淡得犹如水中的月神。旁边的木板上放着一摞摞厚实的书,木床边有一些干树枝和水壶、锅碗瓢勺。凯强的种种推测被这一切搅混了。他布满红丝的眼睛充满强烈的对美和爱的需求,集欲念、玩弄、享受、感动、敬重于一体,但求生的渴望还是使他洪湖决堤般的力气一脚踢掉木门,掏出手枪对准了他……

    正陶醉在遥远梦幻慰藉生活中疲惫灵魂的白鸽儿被突如其来的事件惊呆了,只感到大脑“嗡”地一声,努力镇静自己,仔细打量这个意外闯入者。他三十一二岁,穿一身不合季节 的单薄西装,浑身脏兮兮的,野蛮生硬的倔强脸上流露着征服一切的复仇情绪,怒睁的眼中放射出炽热的不坏好意的欲念。白鸽儿不禁哆嗦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丝丝笑容颤巍巍地说:“大哥,是不是打鸟雀迷了路?饿了吧?我这儿有吃食,请你尽用。”“不许动!”凯强被她镇静自如的表情搞迷惑了,不自主地停住了向前走的脚步,语气明显软了很多。白鸽儿看他心神游戈的样子和稍略温和的表情,乘机继续道:“大哥,如果你是生活所迫或者遇到什么困难逃到这荒山野岭,不要担心,尽管在这儿住,附近的人不会到此的。外人了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个隐蔽的山洞。”“你说的都是真的?”凯强拿手枪的手松了下去。“是真的。请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是个好人。‘人之初,性本善。’那些所谓的‘坏人’大都是被生存和环境所逼迫或者是一时想不开而成了复仇狂的。你看过《悲惨世界》吗?冉阿让因为一块面包坐了十几年牢。后来在一位教士的感召下开始了他人生新的起点。”

    凯强被面前这个女孩迷惑了,他似懂非懂地听着,怔怔地盯着面前的女孩。“你……是人还是鬼?”白鸽儿彻底放松后“噗哧”笑了,从床下拿出一个小木凳。“大哥,你先坐下歇歇吃些东西。”“你会不会报警?”凯强忽然想起地问。“我身边即没有电话又没有手机,跑又没你快,你还怕什么呢?”“你说这里不会有人来,你怎么找到这儿?”“你坐下,我先给你讲个凄美的故事。”凯强顺从地坐到木凳上。

    “那是知识青年下乡改造的事了,当时一个年青的小伙子李明被分在了我们村。村书记把他分到邱队长家跟着他劳动改造。邱队长的女儿冬湘当时正是青春妙龄,即美丽又活泼开朗,干活里里外外一把手。她和李明朝夕相处中日久生情。他们常常跑到这儿诉说彼此的爱恋。就在冬湘发现自己有孕和李明商议向彼此的父母坦白时,李明的父亲发来一封电报,说已批准李明返城。李明顿时没了勇气向父母坦白他和冬湘的事。冬湘能感受到李明虚荣心的旺盛和对她没文化知识的反感。当时村里如果有哪一个女孩未婚先孕,那是大逆不道,肯定要遭受亲戚邻居的白眼和歧视,就连自己的父母也不能谅解这样的过错。更不会有谁家的男子娶她。就在李明进城的前一天晚上,他们两个又来到了这个山洞,当晚两个人都没有回家,早已对他们的事心知肚明的邱队长和邱母以为他们羞于向他们齿口,一块儿偷偷进了城。几天过去了,心神不宁的邱队长和邱母到此洞一看,冬湘惨死在地上……据亲眼见到冬湘的人讲,冬湘明显有反抗的痕迹,正脑门有一个大血口中。墙上也有一片血,可能是头被狠狠地撞到墙上而导致的死亡。老实巴交的邱队长和善良的邱母悲痛之余,把这一切都归于天命。但我一直不相信李明会害死冬湘。我总认为那是一个阴差阳错的结果。也许那晚李明选择了弃她而去,由此双方发生了争执,以至于动了手。冬湘被李明猛力推到了墙上,或者是冬湘看李明毅然选择了弃她而去,撞石自尽。从此,村里的百姓都对这儿有很大的畏惧兼晦气,再也没人到这里。”

    白鸽儿久久沉浸在悲剧里回不过神来。凯强也溶解在她低缓诉说的故事里久久不语。

    “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拿着手枪凶神恶煞地站在我面前时,我还以为是李明回来了呢。可转念一想,李明不可能这样年轻。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找到这儿?这个山洞至今没有外地人发现。”“我……我叫……”凯强吞吞吐吐着说不出来。白鸽儿审视着他犹豫的表情。“如果你感觉不便不说也没关系。我叫白鸽儿。天快亮了,我要回家了。你……”“我在这儿躲避几日。我相信你一次,不准向任何人泄露。否则我让你全家不得好死!还有,你要偷偷到这儿给我送吃的。”凯强盯着白鸽儿又威胁又期待地说。白鸽儿看着他瞬息万变的脸,不禁打个寒噤,又仔细地从上到下打量他一遍,右耳朵上赫然有个豁子。“大哥,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不会伤害我。我会拿吃的用的过来。不过我平时很忙,这儿离我村又有几里路,一般星期天才来,这点吃的你先凑和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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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鸽儿踩着清晨的露珠,恍若踩着一场惊险的恶梦。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云朵飘逝后余留下的是不是就这几颗露珠也随着日出阳高而化为乌有?一夜无眠加上思想剧烈的搏斗。白鸽儿只感到头重脚轻,脚下的土地像高高低低的海绵,她昏昏沉沉地推开家门,习惯性地喊:“娘,我回来了。”有气无力地斜靠在了墙上。“看你!满头大汗,学校里吃点就算了,还跑回来吃。唉!”“娘,昨晚我没睡好,躺床上再睡一会儿。”面对母亲的嗔怪,白鸽儿没了力气回答,到自己屋里关紧门扑在了床上。

    白鸽儿又躺在了月亮臂弯里,听她继续阐述他对生命的诠释。

    蒲公英为了寻找自我,证明自己活着的尊严和价值。好高昂着头,盛气凌人地去远方寻找自己的珍宝。所到之处,她把她的子女印遍各地,显示自己的能力和伟大。飞过玫瑰丛。她煽动着自己轻盈的羽毛翩翩起舞着高声歌唱:“我的子女是我的辉煌,她们喜爱这片地方,将要扎根成长。”不久,这里的小蒲公英茁壮成长,生儿育女,子子孙孙飞跃玫瑰上空,尽情展示她们优美的线条。飞到一片森林,她环绕着高大的树木高傲地扭动,旋转,把自己洁白的羽衣,光泽的肌肤一展无余地坦露给树木。飞过沼泽高山,她不知疲惫地直奔波涛汹涌的海洋。悲哀的是无论她如何挣扎,再也飞不起来了,只能如浮萍般任海水荡来荡去。不知过了多少日多少年,她被一个大海浪送到一片光滑的石头上,海潮过后,她被紧紧地贴在石块上,正暗自庆幸着等太阳把她的湿衣服晒干,她又可以翩翩起舞时,又一海浪把她卷进了海洋……

    “鸽儿,鸽儿!”白婶呼喊着熟睡的女儿。“快九点了,赶紧起床吃饭上学校。”白鸽儿睁开惺忪的睡眼,定了定神,清楚自己平平安安地躺在家中,新一天的繁忙正地进行,自己总不能躲避家中,享受片刻的空闲而换取人生必不可少的经验和有可能错过的风景的遗憾。

    白鸽儿匆匆地赶到学校,学生们正上第二节课。由于从没有到校如此晚,她没有如往常那样先到自己屋里为一天的工作梳理好心情和预备好承受能力随时迎接意外的变故,而是径直来到集体办公室,除了几位老师上课外,其他的老师都还没到,只有几位领导忙碌地进进出出。白鸽儿坐到自己办公桌前,拿出教课书认真地备课。王主任的爱人少有地走来。“鸽儿,正办公呀。”“大姐过来坐。”“我来也没有多少事,一会儿教育局要来人选校长,你投我爱人一票吧。”“噢……”“你忙。我打另外几位说说。”

    校园内几天前就风传换校长一事。不知是老校长人老而退,还是被逼辞职。大家几乎都认定李副校长是最佳选,传说老校长已写好让他接任的材料,因为他不仅具有管理水平和经验,而且知识丰富,教学成绩显著,体贴下属,一心为公。而现在……人生险峻,世事多变。王主任平时吊二郎当,招摇过市,上饭店下舞池,影响极其恶劣,运用这样的手段争领导真是卑鄙、肮脏之极。白鸽儿愤愤地想着,其它老师们正窃窃私语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一就坐后,校广播骤然响起。“有哪位老师没到集体办公室的抓紧时间到场开会。”白鸽儿扫视会场一圈,除了老校长和李副校长外,都早已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等待校园里的又一大变故。老校长和李副校长到位后,两位教育局领导万句不离同一意思地发了言,也就是各位一定要抛开私人恩怨,从学校大局出发,凭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投选自己认为可以胜任的校长之人。王主任紧接着发了言,让各位老师相信他,如果他接任了校长,绝不会把学校先前坏的习惯继续下去,他一定重整校风,把学生视为自己的子女,以校为家,有祸他一人担。老校长和李副校长面无表情地坐着,至始至终没有发言。一此同时,两位县领导向各位老师散发了选票,其它老师都毫不迟疑地快速写好,折叠后交上,白鸽儿似懂非懂地感受着这一切,睁着因突然的变故和睡眠不足而迷糊的眼睛瞪着选票。它渐渐地放大疯长,犹如白色的葬礼铺在白鸽儿面前。她把选票拿到手里,折叠好翻过来翻过去,看见别人都交上了,白鸽儿恍惚中略有所悟地空票交了上去。稍事休息后,局领导直接公布了结果,老师除一人空票外全选王主任。白鸽儿不自在地扫视会场一圈。王主任利箭般的目光正刺向她。白鸽儿不自在在歉意低下头,散会后已是正午,学生在放学铃声响后拥进了食堂。白鸽儿盛饭回来味同嚼蜡地一口口硬咽着。王主任意外地走进来,春风满面地笑着说:“哎呀,白老师,不要吃便饭了,中午我请客,其他老师都在等你呢。”“谢谢,我正吃呢,就不去了。”“那怎么可以,我们都正等你呢。”

    那顿饭,大家吃得都很尽兴,玩得也很开心,从始至终,一直都在融洽、和谐的气氛中度过。王主任在酒精的刺激下,说了不会亏待诸位的话后,脸红脖子粗地贬低副校长一通,又洋洋得意地把自己褒扬一番。白鸽儿夹杂在热闹的夹缝中,强作笑脸地坚持到席终人散。

    当晚,白鸽儿早早躺在床上,卸下所有包袱痛痛快快地睡了一觉。当黎明的曙光透过门缝射进屋里,醒来正盯着屋顶出神的白鸽儿忽然想到路旁的一堆牛粪上盛开的一朵小白花。无来由的。

    办公室里正异手寻常地沸腾着,白鸽儿快速走进一看,原来是学校的制度。“哼,昨天刚上任,今天就给我们来个下马威想整我们呀!”“还一心为公呢,有些制度可以接受,有些完全不是想装腰包里钱吗?”“也许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吧。”“不要太乐观,有你好日子过呢。”经过一夜的沉淀,白鸽儿的情绪稳定了很多,承受的韧性也似乎一夜之间增加了厚度。白鸽儿平静地听着老师们的议论,在门口站了站,索然无味地扫了制度一眼,朝自己的办公桌走去。“白老师,你部队的信。多浪漫!现在还写信!对你多好呀!“郝老师看见白鸽儿进来,对她喊道。白鸽儿接过信,对她笑了笑。坐下定了定神才打开信。

    鸽儿:

    这是真的吗?我们不见已快一年了。我被思念麻木的心在渐冷的季节里突然有了冷的意识,也因此莫名兴奋,因为冬天来了,我们的相见也就快了。那不将是一人美丽的梦境,而是我真真实实要拥抱的太阳。我现在已感受到它的温暖和芳香。陶醉之余,又恐怕这一切是我的幻想,现实片刻把它击得粉碎。可我还是感激这片刻的幻想。

    室友山酷爱飞鸟,他从集市上买回一只白鸽,她是那么灵秀可爱,一双圆圆的眼睛闪动着聪慧的光芒,洁白的羽毛像高贵的纱衣。把小红嘴衬托得即倩丽又活泼,他像个小精灵整天飞旋在室内室外,犹如你的倩影不离我左右,自从有了她的存在,我空荡荡的心仿佛有了寄托,每天训练回来,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她,心里有说不出的甜蜜。你能感受到我心灵深处对你的情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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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我们的相识是媒人介绍,一点都不罗曼蒂克,但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你一定要相信我的真心实意。我们都也不小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你应该明白我的心,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我耐心地等待你的回音。

    任高会

    白鸽儿看完信后,默默地许久没言。她是该考虑了,为了双方和亲人。

    忙忙碌碌中,一周的工作又步入终结。学生们成群结队地离校。老师们也迈着一周的疲惫离去。白鸽儿仿佛从战场上撕杀归来,这个时候总有精尽力干之感。她斜靠在坐椅上,久久地凝视着两边的夕阳出神,它是那样冷艳,凉凉的,鲜红鲜红的。白鸽儿入神地思索着斜阳,不禁又想到她寄托身心的月亮居,心不禁抽动起来,那个凶狠的高瘦男子是不是精神失常跑到此?他走了没有?把我的书翻腾得怎么样了?我的手稿怎么样了?一连串的问号使她再也坐立不安,买了食物两步并一步地朝月亮居跑去。气喘吁吁地奔到洞口。还好,木板门完整无损地遮盖着。里面听不到任何声音。白鸽儿长长地舒口气,让自己焦急而紧张的神经松驰下来。她放下手中的提包,把门轻轻移开,眼前的情景让她不免充满感激。瘦高个子正熟睡在床上,手里紧握着《悲惨世界》,枕边是《新华字典》,所有的书都整整齐齐地原地不变。白鸽儿的目光审视地定格在那张粗糙干黄的脸上,眉毛眼睫额头鼻子似乎都展示着他不同寻常的沧桑经历。白鸽儿被莫名的东西触动着。她不知道他的生命中出现多少震动山河的事情,但她肯定他是逃命在此,有幸发现了她的月亮居,他的护身符,从而成了他的安全窝。白鸽儿轻轻地把食物提进来。瘦高个还未醒,脸上露着孩子般的恐惧,他和我一样,也时常做些荒诞不经的惊险梦吗?原来这个世界惊恐的还不中我一人。白鸽儿思忖着,纷乱的情绪飘飞到遥远的天边。那是未来生命的召唤,人海茫茫,山陵草原,高楼大厦,哪儿将是她白鸽儿要的一丸之地?让她真实地,无拘无束地活着。那里没有勾心斗角,争明夺利,更不会有刀光剑影,烧杀抢夺……”你终于来了。“瘦高个露出无邪的孩童般的笑。”你醒了,委屈了你一星期。我带来了吃的。”两天没进食的凯强早已饿得难忍,下床接过便食就狼吞虎咽起来,吃得差不多了才想起他要问的问题。“你……你……在外面听到什么没有?”白鸽儿看着她紧张的神情,长长地叹了口气。“除了我工作中的事情,没听到外界的任何动静,处在偏僻的山村,很难和外界真正接触。你把你的生命托付给了我,我把我的月亮居的宁静和爱连同我视如生命的追求让你无意侵占后,把这些都托付给了你,由此形成平等的对等。我们谁都不要感到愧疚和担心。从你的气质和神态举止上,我肯定你没有受过多少教育,你能够有爱我的书且去翻阅,我很感动,以后就让这些书籍做你的知友,那我就是你的食物保姆,直到你离去的那一天。”

    凯强听着来自女神般的声音,虽然有些深奥难懂,但他听出了弦外之音。他不知道怎样地已双膝跪地,伏在她的脚边热泪盈眶。白鸽儿看着感动之极的凯强,更加相信冥冥中感化她也想由此感化别人的真情。不禁也被这伟大的真情感动得热泪盈眶,人性的伟大指使她弯下身把凯强扶起来,内心深处的真情通过手臂传入凯强的身心。此时的凯强在女神的牵引下,意气风发般的希望带他飞行在天空中,远方召唤他的是青山绿水铺设成的锦绣人生,他无拘无束地吮吸着新鲜的空气,徜徉地享受着阳光雨露……

  • 众多阅历的教训中,再天真的成年人也不会依赖一面之交。那层薄膜是那样的透明易看透。陈凯强也是这样。他目送神奇女孩消失小道尽头后,先是察看了周围的地形,发现确实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但仍不放心。第一天,他蹲在最难以发现的地方静等动静,第二天,第三天,当他确认女孩没有报警时,悬着的心才落下来。好奇心驱使他随手翻看那些厚厚的书籍,第本书的第一页上都有一个名字——白鸽儿。字体秀丽而流畅。看着那些对凯强来说好似天书的东西。他怀疑女孩是上帝为了拯救他而派下来的天使。凯强下赌注般地把希望寄托在女孩身上。当眼前出现《悲剧世界》这几个字时,他想起了女孩说的让他难懂的冉阿让,查阅着字典艰难地读起来。当他看到冉阿让弃旧从新后竟担任了市长一职,他不禁精神为之一振,更是期盼着白鸽儿不要被他吓着,早一点到来,给他生存的食粮和有一线生命转机的机会,尽管那是人间的奇迹。上帝终于姗姗来迟地把女神送来了,给他带来的虽然只是一无所知,那毕竟也是一个奇迹,最起码警察还没有发现他停留的地方,最起码暂时的安全还有保证,与此同时,女孩还对他作了“救”他的承诺,他陈凯强今生还奢求什么呢?

    白鸽儿迎娶着暮蔼,飞快地朝家走着,步伐是那样坚强有力。 这是一个陌生人的生命完全信赖地托付给她的强大动力,她现在不仅是为自己为母亲而活,还有一个孩童似的崇敬她的高大男子日日期待着她。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是可以靠一条路径解决的,那就是大胆的相互信赖,处处提防,处处恐怕,往往得不偿失,还自我解嘲地叹息,感慨。

    “娘,我回来了。”白婶停下手中正切的菜,上上下下打量一周没见的女儿一番。“看你瘦黄瘦黄的,晚上多吃点补补身子,这个星期天不到学校了吧?”“不去了,就在家陪妈妈两天。”“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你和高会还谈得来吧?”“还好。”“感觉差不多他家提出结婚就应允吧。也老大不小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妈。你就别瞎操心了。”

    又是一周的结束,白鸽儿买了速食,带足了水,又如期而来。

    陈凯强正深入《悲惨世界》中,沙威锲而不舍地追捕并没有扼杀冉阿让为义女为自己心中的坚持而活的决心和勇气。这份勇气来自于对生对义女对人间的爱。凯强怀着虔诚的心情物我两忘地溶入故事情节中。白歌儿注视着因这一个男人而打破的生活节奏和宁静氛围的月亮居。浮躁已久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凯强看到白鸽儿,露出开心的信赖般地笑。“你可来了。”白鸽儿也露出许久没有的舒心的笑。“你打扰了只属于我自己的一部分空间,现在我的那部分空间又复还了我的身体,你看你的书,我写我的文,我们在同一片洞中拥有各自独有的心境。”

    凯强继续看他的《悲惨世界》,白鸽儿找出几周没动的《仰望太阳》的手稿继续写下去。

    “我们结合的当初,是彼此都不想再让心灵漂泊下去,也不想再因数终身大事眼花缭乱地去寻找。只想尽快地安定下来。恰恰双方相识了,在互不讨厌的情况下,共同联接一个安乐窝互求依靠,不存在谁负谁,谁欠谁。你为这个安乐窝付出很多,我也不少,没有必要斤斤计较。我承认你对我期望很高,希望我全心全意地爱这个家,我做得不够好我承认,我自私我也承认,反过来说,你每天的恍惚和心不在焉难到就不是自私的表现?难道就是对这个家的负责任?对我的付出……

    白鸽儿不知不觉地随着男主人公的情绪激昂着,感觉有显偏激,撕掉揉碎扔到地上,扭头,凯强正定定地注视着她。“怎么?看累了?”白鸽儿环视月亮居一圈后缓缓地说:“你知道这个山洞为什么称作‘月亮居’吗?”不等凯强回答,白鸽儿继续缓缓地说,“每天尘土飞扬,空气混浊,人人为前程为亲人为朋友为生活劳苦奔波,惶惶终日。我也一样,每日都有那么多烦心乱心缭心的大小事情,总想拥有一片净地净空,让尘世间的心重归宁静,返璞归真,聆听天地之灵的声音,感受物我合一的意境。于是,我想到了大自然包围的这个山洞。无外人扰乱的地方。像天空的月亮,独一无二,不奢求不争取,甘守孤独地在黑夜中散发她

    的美丽。”

    洞里流入长时间的静默。白鸽儿沉浸在她自己的情绪里久久回不过来,心绪飘悠悠地朝月亮飞去。一脸的柔和、清爽。而凯强崇拜神灵般地静候着白鸽儿。感觉到天使就在眼前。在拯救他,为他赎罪。借着她的力量。他能看到阳光灿烂的前路。

    太阳慢慢西沉。洞里慢慢暗下去了。“天黑了,我要马上回家。你自己在这儿照顾好自己。”

    又是一周的开始。校园里早早地已有学生到校。白鸽儿打开自己的屋门,本想梳理梳理工作上的事情。郝老师唐突走进来。“鸽儿,这世界真吓人。最近的新报你看了没有?一歹徒从北到南一路杀抢来,在我们这一带失踪了。全国都发了通缉令。不知现在会不会就在我们的附近?对了,他耳朵上有个豁子,很容易识辨。你可要注意呀。”“你说什么?”白鸽儿哆嗦了一下,急切地问:“你也害怕了吧?那报纸还在我屋,你拿来看看,这人真狠毒!”

    白鸽儿扣紧门,急急地把报纸打开,熟悉的脸赫然印在报纸中间,耳朵上的豁子是那样刺眼。白鸽儿只感到五雷轰顶,震得她摇摇欲坠。

    “陈凯强,男,32岁,今年7月份刚劳改释放,不知悔改,又连续作案27次,刺殆刺伤数10人,其手段凶狠毒辣。为了你和家人的安全,望见到他或有消息者及时举报,电话……”

    起风了,穿过窗户和门的缝隙在屋里盘旋。白鸽儿蜷缩在被子里,怔怔地望着黑夜出神。和凯强在一起的前前后后一遍遍在脑海里摇晃。他的狼狈和跪在她脚下的一幕在心里反复翻动着。白歌儿头疼欲裂中真想就此被黑夜彻底吞噬,把她脱胎换骨,回到无忧无虑,无痛无矛盾无挣扎的纯真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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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鸽儿病了,高烧到42度,满嘴小红泡,脸庞苍白了红,红了苍白,高烧稍微退一点。几位女老师把她送回了家。白婶看到女儿几天不见竟瘦了一圈,憔悴得不见人形,怀疑是妖魔缠上了身。到处跑着烧香求神。请求上帝保佑女儿快快好转。

    这一星期天,白鸽儿没有出现月亮居。陈凯强如坐针毡,心急如焚地转来转去,三十年来,他突然有了除对父母的牵挂之外的另一种异样的牵挂,这种牵挂是那样的强烈和炽热,以至于覆盖住他自己的生命。这天夜深,他沿着白鸽儿的脚印,走进了村庄——白村。像幽灵似的徘徊在这个祥和、静谧之地。有一丝微弱的灯光从一农户射出来,陈凯强有预感似地悄悄地靠近,透过窗户,他终于看见他日思夜梦的人儿,旁边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大娘正慈爱地拿着药丸让她吃,随后她躺在了床上,老大娘拉掉灯走出。凯强一晃躲进黑暗,门咯吱开启,老大娘出去方便,凯强串进屋里的黑暗中。“谁?”白鸽儿尽管闭着眼,还是能感受到一团黑影晃动。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我……我只想看看你……”白婶听到女儿惊恐的一声叫,慌慌张张地跑进白鸽儿的房间。陈凯强左右张望后钻进床下。“怎么啦?鸽儿。”白婶拉开灯。看着女儿一脸的冷汗急急地问。“娘……没什么?我刚才好像做个恶梦,你一天忙到晚的,赶紧去好好休息吧。”“没事就好。”白婶重新为女儿关掉灯,走进自己屋里上床关灯。凯强从床底出来,蹲在床沿深深地注视着白鸽儿黑亮的眼睛在黑夜里转动。千言万语,千万思绪,千万种心情是语言所无法描绘的。有显自渐形秽的凯强笨拙地找不出任何词汇来张口。此时思想激烈斗争的白鸽儿终于一字一句地从胸中迸发出来:“陈凯强!我没有叫错你的名字吧?你胆子好大,你不怕我揭发你吗?对了,你是不是来杀人灭口的?”悲哀的愤怒冲上凯强的脑门,他伏在白鸽儿苍白的脸庞上。“你都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让我杀了你才满意!”在白鸽儿眼里打转的泪终于急速而下。她呜咽地低声说:“是的。与其这样让我在人性的道义和对你的责任承诺中受煎熬,还不如你杀了我干净。”凯强对刚才的莽撞悔恨不已地看着晶莹的水珠一串串从歌儿的脸上滑落。“对不起,我……我……“他不知所措地抬起手放下,放下又抬起手,拥抱天使净化自己的冲动使他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他猛地抱住那张楚楚动人的脸热吻起来。”陈凯强……“白鸽儿迅速抽出自己的胳膊,朝他的脸上就是一巴掌,酸疼由胳膊传遍全身。又加上又气又恼,不由得气喘吁吁。疼痛由凯强的脸传到心里,新的懊悔使凯强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你任何时候都要记住,我救你与男女之爱无关。只当这是一场梦吧。我原谅你。我会忘记这一切,你也要忘记你做过的错事。重新做人,我指的不仅仅是今夜,还有你以前的所作所为,你所犯下的滔天大罪。我像神灵一样地宽容你,而且下定决心和你站在一起,你要保护好自己,也就是保护我,因为我们的命运紧紧地拴在了一起……我真的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你把我屋里的零食先拿去凑和吧。天冷了,把被子也拿走一个吧。打开门马上离开。”凯强说不出一句感激的话。只是顺从地听着她的指示。心里一遍遍地发誓:为了她,千刀万剐也在所不迟。”听见门声白婶拉开灯。白鸽儿下床走出。“娘,我出来方便一下。”

    在白婶的精心照料下,白鸽儿在身心不受任何干扰的情况下,病情慢慢地好转,母女俩寸步不离的日子里,白婶常常对女儿念叨:“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立业,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了,我一天天衰老。如果有一天我突然离去,你遇难有个疾病什么的。去投靠谁呢?娘也年轻过,也读过几年书,懂得爱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但是,如果你一辈子都遇不到,你难道就独守孤独,让自己短暂而漫长的一生在寂寥中度过吗?娘和你父亲婚前未曾谋过面,婚后平平实实地过日子。日复一日的相互摩擦中,重要的是要包容。介于男女之情和亲情之间,你不能说这种感情欠缺些什么。我认为这种感情并不比真正的爱情弱多少。你看看我们周围的家家户户,他们的婚前有几个轰轰烈烈地爱过?不也一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听娘的话。和高会早点成个家吧。娘也就踏实了。”

    在母亲的思想渲染下,白鸽儿领悟到人生另一扇门里的风景。这处风景好像也并不比所谓的爱情风景线逊色,但是那样的人生总好像缺点什么。白鸽儿对这样的人生不想再劳神了。母亲答应高会家的婚期她没有反对。只是黯然地把目光投向窗外。寒风早已把树枝剥得光秃秃,矗立在空荡荡的空中,衬托得高而深远。天灰蒙蒙的,没有阳光,又是一个黑夜降临的时刻。

    白鸽儿理顺了自己的人生定向后,心里堵着的一块石头被无形的手挪移开,烧退后,白鸽儿到了校。学生们正常有序地上着课,王校长规定的制度在老师的牢骚中也推行了开来。白鸽儿的到来引起学生们的一阵欢呼。他们纷纷围上来。白鸽儿说不出的爱溢满心胸。看着一张张欣喜若狂的小脸。她百感交集,她突然发现她的学生们对她是多么重要。白鸽儿正和学生们相互问寒问暖。王校长走进来,亲切般地摸摸一个学生的头,对白鸽儿说:“白老师,你到我办公室一趟。”白鸽儿看看他的表情,不知所为地“嗯”了一声。

    白鸽儿随他走进办公室。“白老师,你这一段有病,总不能让学生的课搁下,我让孙老师顶替你担任了一段时间,你现在归校了,但是考虑到你的身体情绪,让你和孙老师调换课,你先教历史吧。”

    课一下子轻松下来,轻松得让白鸽儿胀然若思。郝老师真其它老师不注意,偷偷溜到正坐在办公桌前发呆的白鸽儿面前小声说:“你什么时候得罪他了,他对你报复呢。你知道胡老师曾经和他吵架的事吗?他现在把胡老师支使到别校去了……”白鸽儿苦笑着听郝老师的一字一句,扫视办公室一圈,确实没见到胡老师。她忽然想起选举时王校长那锐利的目光,心一点点地向下沉。

    教案在白鸽儿的眼里大了小,小了大,模糊了清晰,清晰了模糊。手机骤然响起。“鸽儿,我的假忆批准,我安排妥当就回去了。”白鸽我忽然呜咽了,“我等你回来。”“怎么了?遇到烦心的事了?”“没事。就是心情不好。”……白鸽儿突然感到她瘦弱的肩膀承受人世的风雨越来越不从心,她真的需要有一个厚实的肩膀让她依靠喘息了。

    又是一个周末,又是日幕降临大地。冬日的寒风拍打着窗户。白鸽儿紧抱着双胸,想象着凯强急等她的画面,想象着一个生命天等她救命的食粮。给他存活的希望。还是决定给他送食物。站在洞口外正张望的凯强看到白鸽儿身影出现视野,心花怒放……

    喘着粗气的白鸽儿看到自己寄托灵魂的月亮居,只感到游魂终于回到了家。软弱的身子慢慢向下滑……

    白鸽儿迷迷糊糊中,只感到正朝一个方向奔跑的灵魂被一双大手拉回到原地。白鸽儿费力地睁开眼睛,犹如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她盯着凯强没有血色的惊喜面庞。奇怪地问:“我怎么了?”“你刚才晕了,现在好些了吧。”白鸽儿不发一言地紧锁着眉头,长久沉思后才如梦初醒地说着自己才能听懂的话:“我跟绝望对抗过,想把它踩在脚下,让她永远没有站起来的机会,让希望时时处处支配着我,可我错了,我给自己早早地挖了一个古老的大坟墓,正任无形的手驱使着向它迈进。也许有一天我会和现在的你一样,想铲平坟墓,重新拥抱太阳,可阻碍那么大,社会的家庭的个人的,就现在来说,我已后路可退,前路又无可选择。人有时候就像足球,被身边的人踢来踢去,很多时候全是身不由己。不过,我还不至于一无所有,最起码还有月亮居,还有你毫无保留地依赖我,托付给我人性最珍贵的两样东西——感情和生命。我没有别的奢求,只希望你一如即往地信奉我,不要因为我的不完美而影响你的求生的希望……”

    一块原始的璞玉,他的最初总不是纯洁无瑕的,总要人有能识其庐山真面目。从而雕琢它提练它,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让它散发出它本质的光彩,陈凯强呢?最初的璞玉,没有“伯乐”识,反而被人知罪不知罪地踢来踢去。(曾经的老师,父母,谢华……),越踢越脏,而一旦遇到“伯乐”,像白鸽儿这样付注全部的爱,试图用人性的爱来感化他,赐于他人性的美好和希望。很难不使陈凯强这块丑璞玉的零思想由觉醒到快速的高度腾飞。起初,他怀着新奇的心想探寻白鸽儿的心灵深处般囫囵吞枣着这些深奥的书籍,一个个活灵活现的人物的思想脉络,面对千难万阻百折不挠的精神让他有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栏栅处之感。也恍然大悟到吸烟喝酒打架斗殴偷鸡摸狗原来是社会渣子,影响了别人的生活,扰乱了社会治安,触犯了法律,对于这些,他是多么懵懂无知而却又无人指向他心灵深处。给她神灵般的力量。而白鸽儿的闪光点成了他的契合处。冉阿让,《复活》里的涅赫柳多夫,《苔丝》里的苔丝,他们或始终如一的纯洁灵魂,或弃暗投明的灵魂,使凯强一月之间大脑刷然一新,先前的莽撞,粗野不知不觉地退隐。不仅如此,对问题对已对白鸽儿的思想有了一知半解,此时此刻,听着白鸽儿内心苦痛的独白,凯强思辨能力的高速增长使他的自卑无形下降了许多。他盯着白鸽儿苍白的脸庞说:“你迷失了,因为你看不到自己的彼岸,触摸不到爱的希望。见识不到人间的春风。不过,无论你选择了什么,我都会默默地跟随着你,如果你酿造了苦酒,我会陪你喝。要时时记住我就在不远处关注着你,不管是我活着或者死去。”“死”字犹如一瓢冷水,使燥热的白鸽儿艘地冷下来。“不会的,命运往往就在死胡同处又神赐了一条小路——不过,我很感激你,同时也很欣喜你脱胎换骨的长进。对于我,你不会理解我的选择的——你不理解也好。”白鸽儿苦笑了笑。

    那一夜,白鸽儿爬在床头,聆听着陈凯强诵读的鲁迅的《野草》沉入了梦里。夜半醒来,陈凯强正趴在床头酣睡。白鸽儿给他披上衣服,看着冬湘遗留的那片血迹出神。突然,远处传来人的脚步声。白鸽儿惊出一身冷汗,她猛地摇醒凯强。“快跑!有人来了!”凯强倏地站起,那声音越来越近。已听见脚步的沉重声。凯强不由分说,抱住白鸽儿,一脚踢开木板门,直朝他藏枪处处奔去。“凯强,这样我不成了你的帮凶吗?你这不是救我,是害我。快放下我。”凯强转念一想,忙放下。白鸽儿看他窜入丛林深处。白鸽儿不觉瑟瑟发拌,如果是警察,她预备如实托出。她正要朝外走,一个黑影忆站定洞口,看样子不像抓人的,那他要干什么?白鸽儿想悄悄地走近几步看个明白,不料一脚踩到一物,她“扑腾”摔倒在地上,那黑影稍略愣了愣,一个箭步奔过来。白鸽儿窒息地喘不过气,她慌恐地站起来,警惕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人。他很老了,老得很是老态龙钟,头上几根稀疏的白发。穿一身黑衣服,眼睛里放射出爱恨悲喜的光芒。“冬湘!你没有死,我知道你不会死的。我对不起你。”他扑通跪下地,紧紧抱住白鸽儿的腿说:“我不是故意把你推到墙上的,只是一时性急呀。那是自私的性急,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急缺乏人性的性急。几十年来,我在高楼大厦的灯红酒绿中穿梭时,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想到你哭着要跟我走的一幕,还有我们争吵时把你推到墙上的那一片鲜红。我的良心日夜刺痛着。我不相称的白发和过早衰老的神经不是已证明此吗?你明白我灵魂的不安而会原谅我吧?你不是要我带你走吗?我这就带你走,还有我们的孩子,哪怕我的地位和家庭给我施加天大的压力,我也定会义无反顾……”

    白鸽儿听着他灵魂深处的忏悔,看着泪水从他苍老的脸上流下来,心溶解在他的情绪里怎么也回味不出来。她不问也猜出了乡村传说的冬湘和李明的故事。多么惨痛的教训,人生的又一出悲剧。白鸽儿忍不住呜咽着:“李明,你就是李明。你来得太晚了,醒悟得太迟了,冬湘她……早已入骨了,连同你的孩子,死在你的性急一下,死在你的自私下。魂魄早已化为炊烟缕缕,飞向太空了。我是白鸽儿。和她同一个村。” “对不起,小姐。我日夜兼程地到这儿,只想见见冬湘,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真的……”李明松开白鸽儿的脚,站起来沙哑着:“她走了,她真的走了。我的日子也该到头了,怪不得梦中她常常冲我笑,她原谅了我,她在等我赴一个跨生死的约会。小姐,你是在这儿等你的心上人吧。他不会再犯我这样的错误了。我会为你守口如瓶的。我走了,永远不会来这儿了。”转过身,他高大的身子一下子矮小了许多。他蹒跚地朝来路,朝他曾经走过无数次让他心醉神迷的小路走去。

    白鸽儿看他的身影消失在有月亮的小路尽头,这才感到冬日的寒气。这才想到凯强。“凯强,没事了。出来吧。虚惊一场。”凯强走出来,手里还握着枪。“是李明。他来找冬湘。走了。天都要亮了,我要回去了。你一夜没合眼,好好休息吧。”白鸽儿这才看到他手里的枪,不由心抖了一下,“你还准备对谁开枪呢?是对我恩将仇报?还是对警察?亦还是对发现你的人。这都是不应该的。如果这样,那我所做的一切都白废了。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再看到这东西。求你扔了吧。” “我……这是求生的本能……”“就是这本能害了多少人?你就不能为你所犯的错敢于承担吗?我累极了。我回去了。”

    又是一周的开始。学校的一切仍照常有序的进行着。郝老师看见白鸽儿过来。心里存不住一点消息的她大声说:“鸽儿,你还记得那个杀人狂陈凯强吧。把你吓得没魂似的。现在不用怕了。那家伙畏罪自杀了。”“你怎么知道?”白鸽儿颇感蹊跷地问。“不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我屋里有报纸,你自己去看吧。”

    白鸽儿把报纸拿进屋,找到“万里擒凶凶自尽。”一页,迅速把那些文字读一遍。原来警方一路追查到广州,陈凯强像从人间蒸发掉似的无影踪,就在他们几乎要断线时,从一河沟里打捞出一具男尸。由于时日已久,肉体已腐化,面目也全非。根据他的身高、年龄、体形推断他十有八九是陈凯强。而且从此,他没有再做案。公开认尸数日,没人前去,警方让陈母前去认尸,看着那和儿子一般大的体形,母子的血肉情使她确认就是自己的儿子,这场追捕行动就此宣告结束。

    白鸽儿捧着头支在桌子上,久久默不出声。这个周末,她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凯强,并阐述了自己的两个观点,要么是警察用此做诱饵,让他放松警惕,自己露出马脚,要么他们确实认定他死了。无论如何,还是在这儿再呆一段时间吧。还有,如果安全了,我希望你从此彻底洗心革面。”“你放心,我觉得我现在很幸福。就是传说中王子也没有我感觉的这般幸福。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鸽儿,你瘦多了,你是不是生活中遇到不如意的事?无论遇到什么境况,应该知道有我站在你身后。我知道我不能给予你什么,但我对你的关心,尊敬和爱戴不比任何人的关心,尊敬和爱戴逊色多少。为了这关心,尊敬和爱戴,你无论如何把我放在你心上。你会……”“你想到哪儿了。我希望你将来是我的好大哥。如果机会允许,再给我找一个好大嫂。此话题到此结束,我该回家了。你多保重。”

    又是圆日挂西了。白鸽儿站在校园里,听着操场上学生们喧闹的声音,看着那朝气蓬勃的场面,学提时代的光景过滤脑海。心血来潮地信步走向他们,加入他们的时代。同学们都兴奋地簇拥着白鸽儿。欢腾一片。争着和老师跳绳比赛。“白老师,你看!有人一直在看你。”白鸽儿迎着夕阳光,顺着学生指定的方向望去,任高会正伫立在余光里,坚定的脸庞沐浴在金黄色的阳光里散发着淡黄色。嘴角的一抹笑是那样深。白鸽儿在阳光余辉的笼罩下,双眼迷蒙地愣愣着看他腾云驾雾般地向她走来。“我回来了。”白鸽儿揉揉眼睛,笑容挂上嘴角。“回来了。到我屋子里歇歇。”

    白鸽儿刚打开自己的屋门,高会就急急地重新拉住白鸽儿的手。“鸽儿,我给你带回的礼物。”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轻轻地给鸽儿戴上。“知道你不喜欢多余的装饰,但具有古朴美的玉镯你定会喜欢的。不是吗?”“喜欢。”白鸽儿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说。思绪飞入浩瀚的天空。“鸽儿,我们结婚后,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你。我家人已把我们结婚的房子腾了出来。明天我就布置。”白鸽儿长长地叹口气说:“我好像正做一个长长的白天黑夜不停交替的梦。我就这样把我的终身托付给了你?我真的把我的终身托付给了你。也许我们的结合是相辅相成的,像一台质量不够好的录音机,声音会有的,只是不清脆,悦耳。时不时地有杂音。如果有了彼此,声音或许会悦耳动听些 ;又像繁星中的一颗,那是我们结合后的结果。悬挂在月亮周围,黯淡地,孤寂地点缀着永远亮不了的夜空;又像一块木门,油漆是它的装饰,没有油漆仍旧是门,仍旧起着人进人出的作用。不过,我选择了你,你也选择了我。我们因此就应该祝贺。”高会似懂非懂地听着白鸽儿梦呓般的声音。对未来的懂憬早已充塞他的心胸,忽略了追问她的细微心绪。他也不想追问。

    是人为的改变吗?气候一年年地变暖。群鸟越来越少,对于长江中下游一带的人们,雪花实属新鲜。冬天的每一场大雪更是让他们欣喜异常。这年冬天,白村下了一场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一层层地堆砌着封锁村庄的大道小道。但这丝毫没有打乱村里的生活秩序。任高会一家一直笼罩在喜庆中,高会更是忙前忙后……明天,他们就要完婚了,而他拥有的是村里村外最优秀的女子。这怎么能不令他忘乎所以。乐此不倦?

    白鸽儿看着母亲忙前忙后地为她准备嫁妆,心时不时地烦躁着坐立不安,唐突想起了什么。“娘,高会的玉镯我忘在了学校。我去拿。”不等白婶反应,白鸽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走出。她要给凯强最后送些吃的,告诉他他是该走的时候了。她不能庇护他一辈子。他也该把她的月亮居还给她了。那是她生命的港湾。灵魂的憩息地。白鸽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走着。偶尔一只小鸟在树枝上一掠而过。把树枝上的积雪震落下来。地上没有人走的痕迹。白鸽儿听着脚和雪相触碰的声音。感受着雪苍白的冷。一步步挪向月亮居。半路上,凯强正立在那里,一身雪白,一动不动地静等她。眼睛里放射着复杂的神情。白鸽儿被雪映得苍白的脸瞬息闪动着情绪的波动。“凯强哥……”“你已经十天没来了。你以为给我足够的米面就可以维持我的生存吗?没有你的出现,我会活活饿死在你的月亮居。如果你再不来,我会冒险找你。你是不是打算赶走我了?救了我,然后高昂着头,用你柔嫩的手挖我的眼睛,割我的耳朵,剁我的手脚,把我折磨尽后再去挖我的心脏。”“你不能这样说。我也要生活的。”凯强用目光直射进她的眼睛深处。“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我一直把你看成我忠贞不变的大哥。”“把我塑造成你想象中的人还不许我有杂念,还美其名曰‘大哥’,并让我为你拯救我形同朽木的生命而感激涕零。我宁愿堂堂正正地做你一刻钟的爱人,哪怕因此粉身碎骨,也不想这样地苟且偷生地小心疑疑着怕你受伤,怕你生气,怕你离我而去,而你报答我的是什么?”

    此时的凯强知道他要永远地失去他的救星——心中圣洁的女神了。她要和别的男人结婚了。要不管他不理他了。他甚至想让她随她流亡的想法更是异想天开了。他怎么能甘心让别人抢走他最宝贵的东西而无所为?人性的自私和占有欲此刻正像火苗似地在他心里乱窜,眼中的亮光暴露了他的心迹。白鸽儿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意欲逃离。陈凯强充满周身的欲念早已膨胀开来。他猛地抱住白鸽儿,朝月亮居奔去……

    (二)

    “冷儿,快起床,上学要迟到了。”白鸽儿边准备早餐边冲女儿的房间喊。“妈,我知道了。正穿衣服呢。爸呢?”“一大早拉货去了。把你的厚衣穿上。深秋了,今天天气比较冷。”

    冷儿尽管才四岁,但在妈妈的引导下,已不再依赖父母,自己穿衣,刷牙、洗脸,有时还偷偷地帮妈妈洗衣服。今天一看时间,上学要迟到了,和妈妈三下五去二地吃过早餐。下楼让妈妈送她去学校。白鸽儿把女儿送到幼儿园,匆匆朝自己的学校赶。费尽周折,托尽关系,高会才把她的工作调到县城。高会退伍后租了门市卖杂货。小日子虽不富裕。但也解决了温饱。高会相信自己老婆的人品,对于结婚前一夜的失踪并没有在他心中留下丝毫阴影。他相信妻子对他的解释,喜欢雪,兴奋得睡不着觉,心血来潮地独自一人走了一夜。婚后,高会送她的玉镯戴在手腕上再也没去下过。月亮梦,月亮屋里的书稿像刺猬般不敢碰。鸽儿为了压制内心的苦痛和凌乱,日日如今日,送女儿上学,她也上班,接女儿放学她也下班。此外,侍候丈夫女儿,洗衣做饭干家务,不让自己的身心有丝毫喘息的机会。有几次晕在家中,瞬间醒来后庆幸没被女儿丈夫发现。只是,有一次晕倒在了讲台。心急如焚的高会直到后硬拉她到医院检查。大病没有。但是血压低,体质弱,心律不稳。心肌缺血。要白鸽儿平时多吸取营养,加强身体锻炼,保持乐观。因无大碍,白鸽儿并没有放在心上,一如既往地从早忙到晚,日日月月年年,习惯了这种生活。曾经的刺痛不触碰它也不感觉疼。白鸽儿刚到办公室,教导主任急切地走过来。“白老师,你的家人他……”“你一定要挺住。他出车祸了。公安局打你家没人接。就打到学校。”白鸽儿被突如其来的轰响声震得晕厥了过去……

    白鸽儿感到自己好累,疲惫得没有任何动静地任水把她向下推,推到她没有到过的海底领域。沉呀沉呀。恍惚被一只大手托上来。白鸽儿费力地睁开眼睛,四周刺目的白。“妈妈,妈妈,你不能不要我。”冷儿看见妈妈睁开眼睛。“哇”地又哭起来。双手紧紧地拉住妈妈的手。“雪儿不哭。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妈妈离不开你。”白鸽儿只感到呼吸急促。想抬起手摸摸女儿可怜的小脸,可手沉重得怎么也抬不起来。站在旁边的嫂子按住她的手。“鸽儿,天大的事有我和你哥撑着。我们是高会的亲哥嫂呀!当年你母亲去世你不也挺过来了吗?一定要支撑住,哪怕只为女儿,你哥和司机谈判去了。”一颗颗大泪珠从白鸽儿眼中滚下来。“冷儿不哭,妈妈也不哭。”冷儿为妈妈擦着泪水忍住泪说。“你看冷儿多情事。医生说你心脏不好,一定要多保重。”

    白鸽儿以神灵般的毅力从死神手中挣脱着支撑了过来。整整一个月。她除了送女儿上学教学外,一个人蜷缩在屋里,关紧所有的门窗,拉上窗帘,抱住身子发呆,手腕上的玉镯的晶莹剔透和黑暗的骨灰盒鲜明对照着,忽略了路对面的旧建筑拆迁盖起了超市。只赶走真真实实地感受着阳出时室内的光影,阳无时室内的昏暗。

    无论如何,她要工作,要养活女儿,要坚强地生存。但她的精力已让她有些力不从心。便让在家赋闲的刚毕业的表弟朱峰来照看门市并接送女儿上学。孩子毕竟是孩子,冷儿不久就回复了快乐的笑脸。常在放学后自己下楼玩一会儿。她则独守黑暗。有月亮的夜晚,冷儿每次下楼前都体贴地给妈妈拉上窗帘,因为她知道妈妈不喜欢月亮。那也是一个月圆之夜。爸爸想要她看月亮,妈妈突然神经质地对爸爸大发脾气。而且一夜没合眼。第二天眼睛都肿了。

    路对面的超市正式开业了。东西全部五折优惠。晚饭后,朱峰兴冲冲地牵着冷儿的上手去逛。室内重归宁静后的鸽儿拉灭所有的灯。圆圆的月亮透过窗帘和玻璃朦朦胧胧地映入。凯歌炙热的眼睛穿过冬湘的鲜血和层层书籍射过来。白鸽儿捂住脸庞。

    “鸽儿!”大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在。大哥。”白鸽儿急急地拉开灯开门。“鸽儿,事已至此,不要太过悲痛,祸主是个外地人,可能是夜晚没休息好。不小心就……那家伙还算老实,没逃,而且投案自首,赔偿金也干脆利索地付了。可能家庭比较富。大方地多付了一倍,这是支票。”白鸽儿接过支票。扫了一眼,人死不能复生。他赔再多的钱能消除带给我和女儿的打击和伤痛吗?高会多好的人呀,处处想我所想。爱我所爱。我要求的事他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我欠他的太多呀。还没等我偿还,他就这样……”白鸽儿呜咽着。“天有不测风云。他是我弟弟,我也心痛呀。可事已至此。我们都接受吧。你要多保重。”

    白鸽儿送走大哥,看着支票呆愣着。这是高会的生命换来的。走了还给我留下半生的食粮。而我呢?为他付出多少?白鸽儿走到镜子前,扪心自问地看着镜中那长桔黄的脸,一根闪亮的白发赫然闪亮。是那样鲜明刺目。这难道就是代价吗?她才二十九岁,还有那么漫长的美丽人生要走。

    “妈妈,妈妈。”冷儿的小脚步在楼下响起。白鸽儿忙擦眼角残留的泪珠。换一副脸庞迎接女儿。“妈妈,你看!”“好女儿,戴上这白色的纱巾真漂亮。还买小狮子狗呀!多少钱?”“不要钱。是老板送的。”朱峰说。“怎么回事?”“姐,是这样的。我拉着冷儿走进超市,门口站着老板。将近四十岁的高个男子。我们一出现,冷儿立即吸引了他的目光。不等冷儿走近。他已迎上前抱住了冷儿。冷儿对他也有种亲切感般。”叔叔长叔叔短的叫个不停。他抱冷儿到超市里面。冷儿要什么他就拿什么。你看塞得满满的两大包。”“我付钱,他坚决不要。说他和冷儿投缘。送给冷儿的。以后都是邻居,不要客套分彼此。我拒绝不了,只好把这些提回来。”

    “冷儿,是吗?”“是的,妈妈,那位叔叔很慈爱。就像爸爸一样,他还问我几岁了。他说我长得像天使。”“妈妈怎么教育你的,不要接受陌生人的东西。难道你忘了?”“妈妈,你别生气。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接受别人的东西了。”“你还小。妈妈怕你分不清好坏,上当受骗。好了,早点上床睡觉去吧。”

    日子平缓有规律地过着。鸽儿仍习惯地在下班后路过的小滩上买生活用品。对面超市的门庭若市对她来说犹如世外的繁华。离她遥不可及。她还没有习惯进入。可冷儿到家一有空闲就蹬蹬下楼。忙于做饭做家务的鸽儿嘱咐一声也没有过多疑虑。这天做好晚饭后。左等右等也不见冷儿回来。白鸽儿有些心慌了,她走下楼径直到对面的超市。一楼了二楼。总不见冷儿的影子。白鸽儿有些心慌了,这儿这么多人,万一被人骗走了怎么办?想到此,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她急走到一营业员跟前。“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围着白纱巾的小女孩?”“你说的是冷儿吧?她在三楼经理办公室。”“谢谢。”白鸽儿快步上三楼。冷儿的笑声从总经理房里传过来。白鸽儿稍微休息一下虚弱的身子走向门口。“冷儿,是妈妈。”白鸽儿边敲门边说。“妈妈,我给你开门。”门咯吱开后,冷儿扑向白鸽儿。白鸽儿搂住女儿。“傻孩子 ,不能总打扰叔叔……”白鸽儿感激地把目光投向经理。熟悉的脸庞像一道闪电击向白鸽儿。白鸽儿嘴唇发紫,脸色腊黄,停止呼吸般地瘫软下去……

    白鸽儿任疲惫的身心在水中向下沉,沉呀沉,没到没有到过的海底领域。恍惚被一双大手托到人间。白鸽儿费力地睁开眼睛。四周又是刺目的白。她明白了她又和死神擦肩而过。陈凯强正紧握着她的手。急切的痛楚的脸上满是惊喜。“鸽儿,我不乞求你能原谅我,我只希望你能听到我最真的忏悔和灵魂对你的剖白。那个白雪之夜,并不是我精心预谋,也不是我存心。只是那时那景……我知道你第二天就要结婚了,我夜夜在你窗前游荡。我怎么不知道你的一举一动。我……事后看着你伤心欲绝的样子。我知道我犯了弥天大罪……今天想来,我那夜的举动一半是恩将仇报,一半是情不自禁。后来,我偷渡到了香港,本本份份地,先是摆水果滩,接着开水果门市。并想办法修补了耳朵。然后和人合开了公司。你天使般的照耀使我的运气很好。公司也开得越来越大,可我因思念你倍受煎熬的心越来越承受不住。大胆的念头冲击着我的脑海。我终于克制不住,急急地飞回了月亮居。满心期望你如我们初识的那夜一样,有一烛光一张床,一排整齐的书,更主要的有你,只等我的莽撞闯入。可是,我见到的只是他的残杯冷炙。我明白你永远不可能如初了。可我没办法死心。我要能常见到你,没有你,我的生活没有了一点意义。我的活着只能不堪一击,我又找到这儿,不敢靠近你,只能偷偷地关注你……”

    听着他最真的剖白,两颗大大的泪珠慢慢地从白鸽儿的眼中滑落。

    “一颗心碎了,拼来拼去也拼不出原样,你能体会到灵魂碎裂的痛楚吗?我是如何对你的。我用我最纯洁的一面作赌注地来感化你,希望做一些社会,还有你的亲人都不能做的事。而你呢?用你肮脏的手揉碎那份纯洁。拔了我的人生坐标。我太累了,我把我的余生留给调养、忠贞和责任了。那个天真的为爱守候月亮居的女孩永远不复存在了。也真傻得自不量力,一具柔柔弱弱的女子,想用好蓝宝石般的心感化一具十恶不赦的魔鬼。而且是一个披着袈裟,请求宽恕的伪善魔鬼。专门迷惑没有心机的纯情女子。我不恨你,恨的只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那个相信信任会换来等同于信任的自己。所以,也无所谓原谅。我只希望你远远走开,不要在出现我的视线里,打搅我内心的平静。我病着的心再也经受不了大起大落。”陈凯强解开自己的衣服。脸上的痉挛和胸膛上的伤痕相互辉应。“鸽儿,你看看魔鬼自我折磨的痕迹。这难道不足以消浅你对我的恨吗?如果我的死能换回我的罪过。我情愿现在就死在你的脚下。”“你看到我对高会的负罪吗?我因你的阴影对人世的恐惧而造成的心脏负荷你能体会吗?今天的病难道不是我救你上帝对我的惩罚吗?而你报答给我的呢?我求你远远地离开我。”白鸽儿随之闭上眼睛。陈凯强哆嗦了一下,大踏步地走出房间。白鸽儿听着一室的静静,泪急速而下。

    凯强再也没出现。冷儿也听从了凯强的话,妈妈不喜欢她和叔叔玩。每天放学后听话地呆在家,日子又回复到往昔的平静。夜深人静。白鸽儿还是常常失眠。常常莫名地心痛。为自己为高会为凯强。她想把一切都忘记,把一切都抹去,可有就是有,她只要有思维。她就无法割断、抹净。

    对面超市的灯光彻夜散发着昏黄的光。犹如月亮居的烛光。鸽儿长叹一口气。披衣来到窗前,一个高大的影子在对面三楼的窗前晃动着。不愿忆不想忆不能忆可一触即现的往事疯长般盘旋室内上空。

    朱峰的早出晚归和时而阴郁时而焕发光彩的神情没有逃出白鸽儿敏锐的眼睛。这天晚饭后,朱峰收拾好又要急着出门。”朱峰,谈恋爱了?领回来让姐姐看看。”“好!我这就打电话让她来。

    鸽儿安顿好冷儿睡下。坐在客厅里等朱峰接女朋友过来。门口终于有了脚步声。鸽儿打开门国。一个瘦高的女子立在面前,长长的脸上眼睛鼻子嘴巴配合得极不和谐。她不美丽。尽管浓妆艳抹。眉毛眼睛特别修饰过。白鸽儿礼节性地问候和闲谈了一会儿后,她知趣地起身告辞。朱峰送她走后问:“姐,你不喜欢她吧?我也没说非常爱她。非娶她到家不可。我不过玩玩而已。”“我真是低估你了。她呢?”“都什么年代了,谁还轻易地动真情呢?你和高会哥难道就是真心相爱走到一起的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缘结合就结婚生子。平平淡淡过日子了。”“我和高会是真心实意对待彼此的。他没有辜负过我,我也待他不薄。只是欠他的情意没法补救而已。”

    了无痕迹的疲倦又浮上脸庞。朱峰看看表姐精疲力竭的样子。“姐,是不是累了。我告辞了。你休息吧。”

    大雾弥漫着阴沉几天后,冬天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这天恰巧是星期天。朱峰带着冷儿回了老家。白鸽儿缷下所有外在的和内在的东西。躺在床上让自己彻底静到极端。黑夜不知烦累地准时赴约了。白鸽儿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着。“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世上有谁的爱力量大得能够让一个恶棍彻头彻尾地改变?而给他力量的本身是对爱的强烈占有欲和爱达到极致所散发出来的强烈光芒……鸽儿……鸽儿……”

    白鸽儿被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内心剖白唤醒。她快速披上衣服。冲到窗前,高大的身影在白雪映衬下显得更瘦长,白鸽儿找开门跑下楼奔向黑影。

    “鸽儿!”“凯强!”凯强看着衣着单薄,情绪激动的白鸽儿,惊喜溢满全身。他冲过去紧紧抱住她。“你终于原谅我了。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我会打动你的……”

    禁锢的爱情一旦毫无顾忌地获取了自由,便闪现出它真珠般的美丽。白鸽儿和陈凯强在彼此的温情里感受着生命的鲜活和生动。他们不是经受过太多生活磨练的成年人。而是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凯强在接送鸽儿上下班中,重温着从相识到相离又相聚的酸酸甜甜。白鸽儿不再畏惧月亮。只是梦中的月亮似乎太累了。彻底断绝了对生命的诠释。

    这个星期天,凯强和鸽儿到了月亮居,鸽儿原物不动的东西。年轻时的迷惘和对爱的期待滋润着她春机盎然的心,不由地着手清除书籍和床上的尘土。凯强也帮鸽儿拍打着。“凯强,看我心情消沉时写的《仰望太阳》的手稿。”“没写完还接着写吧。”“准备写。不过写的是《拥抱太阳》”“那我就是太阳了。”“冷儿才是我的太阳,对于你,充其量算是一颗星。太阳出来星星只能隐藏了。”“做颗星我已满足了。只要我不是你的黑夜……”

    这天,凯强教冷儿写字,白鸽儿正在厨房做午饭。冷儿拿着凯强写的“壹、贰、参……拾”让妈妈看好不好。白鸽儿接过冷儿的本子本想欣赏凯强字体的优劣。看着和五年前完全不同的曾经见过的刚劲有力的字体。白鸽儿揉揉太阳穴。支票上的字迹过滤脑海。她不顾坐在客厅凯强的奇怪目光。打开柜子拿出支票。两具“拾”字同样的力度,同样的笔画,两样的字型。她瘫坐在地上,捂出要跳出胸膛的心。努力支撑着,一字一句地质问跟过来的凯强:“这支票是不是你写的?是不是你故意害高会的?”凯强万万没有想到,他当时情急之中填写的支票竟被细心的鸽儿发现了端倪。他紧紧地抱住鸽儿。“原谅我,这真是我离开你后干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丧尽天良的事。那全是嫉妒惹的祸呀!我远远地看着你们那样……我……”“够了!陈凯强!你利用我的信任枪毙了我,又在我的尸体前扮成慈善忏悔。我算是看看透了……”白鸽儿泪喷而涌。“冷儿是你的女儿。你要好好对她,把她养大成人……我一直想用我的善良,我的宽容,我的爱来感化你,可我失败得一塌糊涂。把自己输了进去……我真的太累了……”

    白鸽儿任身子沉入波涛汹涌的海底。她是真的没有一丝力气浮上来了。任任何一双大手都托不上来了。外面响起了救护车声。凯强气喘吁吁地跑上来,看着僵硬的鸽儿,浑身发拌着哭泣的冷儿,他的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这是他第二次下跪吗?像迷路的孩子对跪神佛。不过,他迷的路太多了,也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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