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陪伴的人,却未必是适合的人。
——题
Part 1.
天色兀自暗下来,路灯昏黄的微光透过窗子使这满屋的狼藉若隐若现。摔得粉碎的瓷器,散了一地的天鹅绒枕头,以及墙角抱膝而坐的女人。深冬的夜总是没有预兆,像人的脾气,转变总在一瞬之间。
施然有些挫败甩了甩头,这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争吵,她和梁泽都动了手。梁泽是温和的人,天塌了也能镇定自如的找柱子顶,但施然不是,她从来不懂忍让和原谅。所以两个人在一起,梁泽总是百般体谅,而施然的任性却日重一日。
导火线仍然是生活,点火的也依旧是施然。这半年施然的才思日渐枯竭,并且常年的日夜颠倒使她的身体频亮红灯。梁泽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不愿工作,他便容忍她整日困在家里写作;她不愿结婚,他便买了房写上她的名字和她同住;她不愿改变,他便接纳她的一切。可是,他不能看她折磨自己。所以他才会说出放弃写作这样的话,但施然却敏感的爆发了。这半年的不如意化成了一场无理取闹的争吵。
施然成功的上演了一个泼妇角色,摔东西,咒骂,厮打,梁泽呆滞了好一会儿,然后推开她径直离去。
Part 2.
成年人的感情总是复杂,即使可以摒弃性与利,两个人也未必能完全磨合成一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信仰跟追求,比如施然想要自由的灵魂,而梁泽要的却是稳定的生活。
也不是没有想过不在一起,分手这种话,施然提了不止十次,但每一次都被梁泽四两拨千斤的化解。是真的爱到极致,才敢一次又一次去委屈求全。
施然算不得优质女子,但她有好看的手指,戴起戒指来耀眼又贤惠。这双手能做精致的饭菜,能写华美的句子,甚至能编织温暖。梁泽有一段时间对施然的手痴迷得不能自已,到后来这感情演变成对手的主人。
“如果我该有一个妻子,我只希望那是你。”这是梁泽曾经求婚说过的话,配以玫瑰钻戒在西餐厅里数不尽的浪漫气氛。梁泽费了好些心血,与餐厅交涉,合着餐厅的工作人员与顾客找了九百九十九个陌生人向施然送玫瑰,戒指用热气球结绳套好按计划的路线在最后一朵玫瑰送完时飘至她眼前。
是大多女子都会欣喜的求婚,但施然却在哭得一塌糊涂之后口齿不清的拒绝,而梁泽也只能哭笑不得的安慰。
施然说过,她要二十七岁之后才结婚。所以他们同居,在这一场失败的求婚之后。因为爱情和原则,两个人都选择了荒唐。
Part 3.
这一次吵架比以往要严重得多,至少梁泽是第一次夜不归宿,虽然不是摔门而去,但施然清楚他的怒火。感情再深也总是会倦的,这世界唯一不变的主旨是离别。
对于梁泽,施然比谁都爱得深。他将她收藏,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无枝可依。做到这个份上,她本应知足。只是总有不对的地方,他再好,也未必永远都好。况且她与他不同,她的身与心都在渴望自由。
爱可以彼此依赖,却无法互相勉强。施然清楚,她做不到相夫教子,梁泽也不能陪她浪迹天涯。包容是相爱的基础,但委屈求全,会成为爱情的芒刺。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梁泽满身疲惫的归家。施然蜷在沙发上眼巴巴的看他,梁泽本想径直回屋,走到卧室门口却还是忍不住叹气折回。
“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梁泽搂着施然开口,语气里满满的无奈。这一句被无数小说男主角说过的话从梁泽口里出来时仍然叫人感动又感伤。施然抬起手环住梁泽的背,又把头靠在他肩头磨蹭,两个人都开始沉默。
有那么几秒,施然也希望世界是静止的。只有这样,他们才完全的相爱。
Part 4.
太相爱也是罪过。
施然在日记的最后一页这样写,是梁泽十七岁跟施然告白时送的礼物,他知道她爱写字。那时候的施然还是纯白少女,对生活全部的幻想都放在爱情上。梁泽并不是好的对象,他留土气的平头,戴黑框眼镜,校服上总有洗不净的草渍。
纵然百般嫌弃,但施然还是答应和他在一起,因为这个高个子的大男孩会在进球后第一个朝她挥手。爱足球还不忘爱她,施然觉得这是种宠溺。年轻总以为相爱就够了,却不想即使祝英台嫁给梁山伯也可能因为习性不合而劳燕分飞。
这日记在施然手上近十年,棕色皮革封面,半截食指那么厚。施然有时写,有时不写,断断续续都是她和梁泽之间。
最后一页已经空了有些时日,施然一直不敢写。这些年梁泽逐渐成了好的对象,成熟稳重,温和礼让。他逐渐有了她笔下的好男人模样,她却越来越觉得他不属于自己。
爱深了总容易惶恐。
总忐忑。
这个人,还会属于自己多久。Part 5.
家里的音响开着,茶几上摆着他多年前送她的日记薄,梁泽不安的巡视了一遍屋子,没有施然的影子。
“好的坏的做了选择我们就到这”
有隐约的歌声传至梁泽耳里,是客厅的音响。这一句“我们就到这”让梁泽放在卧室主卫门把上的手停滞了半秒,而推门所见的空荡更是让他将呼吸遗忘。
梁泽撑着墙躺到床上,被子铺得很平整,有些冰冷。客厅的音响被施然设置了单曲循环,梁泽安静的听着,再没有力气去质问跟争取。
零四年冬天,施然和梁泽在不同的城市念大学,隔了三个省,坐火车要二十五个小时多一点。有一回,施然在电话中得知梁泽感冒发烧已经停了两天课,第三天下午,施然便顶着一双大红眼出现在梁泽宿舍楼下。那时候她穿了一件明黄色薄外套,散着发屹立在北方的风雪里,整个人都在发光。梁泽从楼上下来时她已经冻得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恢复了知觉,开口的第一句却是感冒有没有好。
梁泽抱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张了好几次嘴, 爱情散文www.haiyawenxue.com本想对她发一次火,但施然委屈的模样让他实在难以呵斥。
这些年的过往在梁泽眼前一一闪现,他开始失落。
这个人,终于要失去。
Part 6.
踏上北上的火车是23:57分,施然特地选了深夜的班车,又特地买了难熬硬坐。特地做了许多,为了彻底的离开他。买深夜的车票,是给他一个找到她的机会;选硬座,是奢望在人多的地方让心热闹。依靠了近十年的人,突然要退出他的怀抱,这伤痛难有人知道。
施然的行李很少,几件常穿的衣物,一本这十年的相簿。
火车启动的时候,施然有了掉泪的冲动,但还好,她忍得住。邻座的小女孩一直睁着大眼睛打量施然,是刚要知事的年纪,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施然把相册从怀里拿出来对着小女孩轻挥,“想不想看?”
小女孩连连点头,满眼的期待。施然抽出纸巾仔细地擦抹身前的小桌,直到对座乘客不自然的咳嗽,她才轻柔地将相册平放在上。这相册有梁泽的十七岁到二十七岁,施然一张一张的指给小女孩看。小姑娘很欢快,时不时的提问,施然全都耐心回答。等翻到最后一页时,小姑娘突然惊奇地指着一张施然勾着梁泽脖子的自拍照呶嘴问,“姐姐,这后面有宝藏吗?”
照片上有一圈指环状凸痕,很浅,但不难发现,施然颤着手把照片抽出来。透明的照片夹里赤然躺着一只钻戒,是两年前梁泽求婚的戒指。这戒指施然一直戴着,直到十天前决心要走才将它摘了下来,她将它仔细收藏在衣柜的暗格里,现在,却在这里。
施然咬着食指指背将照片转了个面,白底有字,小姑娘勉强认识,她数着笔画轻轻的念:
“留——下——来。”
Part 7.
施然决定和梁泽同居的时候,也想过,两个人的不合。所以她跟梁泽说,“以后你有想说又说不出口的话就把它写在纸上,然后放进日记簿的封面夹层里好不好?”
梁泽当时捏着她的鼻子笑骂她事儿精,施然挥着拳恐吓,再三要求梁泽一定要写。后来施然便常常在日记薄封面夹层里找出诸如“昨晚青菜太咸”的字条。施然总是撅着嘴嫌梁泽敷衍,每每此时,梁泽就装傻憨笑,弄得施然连个发火的情绪都没有。
而这一次,她终于在相册封面夹层里找到梁泽说不出的话。
“然然,再有半年你就27岁了,有好几次,我都想拥着你说嫁给我。我怕再等就要失去机会。从衣橱里找到这戒指的时候你正在书房写作,我透过门缝看到你苦恼的侧脸,那个时候,我就想,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多久。这十年的过往,就比不过你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