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把折叠的彩虹伞,不管晴天雨天,一直放在随身的包里。
这些年换过许多包,只有伞从未离开过我。
因为每次撑开伞,就会有个姑娘一头扎进来。如果人多,她会紧紧挽着我,如果没人她会踮起脚蜻蜓点水地亲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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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大二那年,我从图书馆出来,遇见被大雨堵在门口的小茜。当时马上就天黑,小茜眼巴巴地见我从包里掏出伞,一边惊讶一边流口水。
“要不,我们一起走吧?”我见她小脸挺好看。
“好啊。”她到是毫不客气,一头扎进来。
那晚过后,不知是命运弄人还是天意使然,我开始经常在图书馆遇见小茜。一旦下雨了,我会习惯性地在门口等她,天黑前一般都会等到她。
“谢谢啊。”每次分开她都对我说这三个字。
由于我天生闷骚爱装逼,之前一和女生说话就结巴,如今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别人都说内向,其实我tm就是情商低。
我和小茜的聊天,一般都在几个“嗯”“啊”“好的”“不客气”后嘎然而止。
三个月过去,一直君子之交淡如水。
直到一天我感冒发烧,喝几包药一觉睡到傍晚,睡梦中被雷声吵醒,半睡半醒的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意识是:下雨了,该去接小茜了。
等三下五除二爬起床,才发现天已经黑了,看了看时间6点40。我心想,小茜应该回去了吧?想来想去不放心,就打着伞往图书馆跑。
10分钟后,远远地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走近一看,果然是小茜。我喘几口粗气,又兴奋又愧疚又激动:“要不,我们一起走吧?”
“你是专程来接我的吗?”她泪光闪闪地问。
“嗯。”我点点头,不敢看她。
“谢谢你。”她一头扎进来,挽住我的胳膊。
我用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小茜挽住了我的胳膊。第一次被女孩儿挽胳膊的我,脑子霎时间一片空白,紧张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走吧。”她清脆地说,挽着我冲进雨中。
一路上风很大,雨也很大,我护着小茜,小茜挽着我。进宿舍楼前她轻轻抱了我一下,我目瞪口呆半分钟没说出一个字,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回头跑了。
等跑回宿舍才反应过来,操,真他吗幸福!
不久后,小茜自然而然成了我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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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茜的爱情和普通的大学情侣一样,平平淡淡,乏善可陈。
小茜的理想是考研,从早到晚一头扎在图书馆。我是个入门设计师,大三开始在威客网上接些散单,帮别人设计宣传单赚点生活费。
第一次恋爱的我,在心里发誓要和小茜过一辈子,很认真很用力那种发誓。但是因为很认真,有些担忧难免会慢慢浮上心头。
比如我无爹可拼,一个小县城的穷小子,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了一切都得靠自己。虽不至于家徒四壁,但也好不到哪儿去,车是两轮的二八大杠,房是小县城小胡同里最不起眼的一间,爹是你家隔壁不知名的老王。
要想在大城市给小茜一个未来,自信如我,也承认不是件容易事。
穷,让我们的爱情一开始就显得很心酸。
有一次陪小茜逛商场,她看上淑女坊的一条裙子,我很想买给她,结果一看价签上硕大的¥499,摸摸兜里皱巴巴的两百块,心里自卑又难受。
小茜看出我的失落,牵着我的手大摇大摆往外走,哈哈笑着说:“太贵啦太贵啦,不适合我们穷学生,不过,等你以后挣钱了要给我买很多,哼!”
“好啊好啊,那还用说?”我笑着点头。
去光谷的麻辣小屋吃火锅,荤菜只点一盘鱼片,一盘肥牛卷。
小茜肉量不大,但一盘肥牛实在太少了。有一次我自作主张多点一盘,两个人开开心心吃完出门,小茜才说:“小呆,一盘就够啦,以后不许浪费。”
我知道小茜是想替我省钱。
有点大男子主义的我穷归穷,单必须自己来买,小茜就剥夺了点菜大权,免得我为了面子吃一回火锅喝两周面汤。
但没钱的日子实在太憋屈了,那时我的目标就是,努力挣很多很多钱。带着小茜随便吃随便花,看上什么买什么,从武汉光谷买到加利福尼亚硅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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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我问小茜:“我又穷又普通,你怎么会看上我?”
“我就是看上你了啊。”她笑着回答。
后来我和小茜去江滩看芦苇,老天的脸说变就变,噼里啪啦下起了大雨。我从包里掏出伞,雨实在太大,就把小茜捂进怀里狂奔两里路钻进一家肯德基。
小茜坐下后,我又出门折回去,找到先看见的奶茶店买了热姜茶,又在隔壁的小超市买了毛巾后才回去找她。
“小呆,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小茜喝着热姜茶眼泪汪汪地问。
“你是我女朋友,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上次你问我,我怎么会看上你,你想听吗?”她想了想,很认真地问。
“想。”我点点头。
“下雨了,你总能掏出一把伞。你不在,我也总能等到你。我渴了,你手里随时都有一瓶水。淋雨了,每次都能喝到一杯热姜茶。”她终于笑起来。
“你是我女朋友,这些不都是我该做的吗?”我笑着问。
沉默一会儿,她说了一句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话。
“我想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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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冬天,上完最后一节课,在小茜的谅解和鼓励下,我从武汉跑到深圳开始找工作,小茜留在武汉继续考研。
恋爱两年,我们开启了人生的第一次异地。
异地一开始,并没有想象中艰难,她每天照样忙,我也越来越忙。属于我和小茜的时间,不过是中午一句午安,和睡前几句贴心话。
但有些东西总在不经意中,不经意地变化着。
曾经的我自卑,又心高气高,骄傲地以为未来有无数种可能。毕业后才意识到,到头来,你只能选择一种。
我心甘情愿打拼,通宵也不觉得累,但不甘心做一只每天在马路上东奔西走的丧尸。自负如我,不想拼一辈子,也不过是某家公司的某位“精英”
城市繁华,车马喧嚣,可我感觉不到自己属于这里。
有一段时间脾气特差,消极,迷茫,一身的负能量。每晚回家盯着天花板发呆,总是害怕,害怕一辈子都要这样。不知道喜欢的是什么,不知道未来在哪里,只是这样的活着,没有出口的活着。
有一天晚上小茜打电话来,问:“小呆你在干嘛呢?”
“没干什么。”我无意识地回答。
“哦。”她在那边愣了一下,挂了电话。
我很后悔,但也很无力,不知道该怎样说对不起。失眠两小时,收到一条很长很长的短信,以为是分手短信的我心跳扑通扑通地点开。
小茜说:“小呆,对不起,是我一直忙考研不够体贴,工作一定很累吧······”
我一个字一个字往下看,心里的紧张一点一点变成感动。
“小呆,只要你不抛弃我,就不用担心我离开你。”
我盯着最后一行,瞬间湿了眼眶,小茜永不不会知道:
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日子里,你就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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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天意弄人,也许是冥冥中命运的安排。半年后,小茜没有考上理想的学校,犹豫一番后决定来深圳陪我。
“hey,我在这儿呢。”我去火车站接小茜那天,被她从身后突袭。
“要不,抱一个吧?”我张开手,有点难为情。
“你呀。”她扑上来,给我一个熊抱。
就这样,从一对普通的大学情侣,到另一座城市茫茫人海中不起眼的一对打工族。
我和小茜开始了一起打拼的苦逼生活。
没多久她就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出口公司当翻译和船务,工资很低,和来这里的多数毕业生一样刚好够活着。
穷,让我们的爱情进入另一个辛酸的阶段。
十几平的隔断间,又小又潮湿,一下雨地上的水就永远干不了。城中村里杂乱无章,女人男人的争吵,小孩的哭闹,通宵不停。
“对不起啊,让你受苦了。”我抱着小茜愧疚地说。
“没关系啊,有你抱着就能睡着。”
她的声音很暖,我的心里也很暖。
出去逛街只敢去东门,吃火锅一般不出城中村。每个月最奢侈的一天,是小茜来大姨妈前后,我会带她买套稍微贵点的衣服,吃顿好吃的。
小茜说:“痛经时看见你给我买的新衣服,比喝红糖姜茶还温暖。”
“那以后每次来大姨妈都给你买。”我哈哈笑着说。
小茜抱着我,说肚子一点也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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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爱情不可能一帆风顺,总会有风风雨雨。
8个月后,我从设计师变成设计指导,时间一下子被占光。过去只用自己加班,现在还要陪着别人加班,熬夜通宵成了家常便饭。
忙爆了的我不能像之前那样呵护小茜,甚至有时候会忽略她,比如忘了说晚安。
慢慢的,我和小茜也开始闹脾气,冷战,甚至争吵。有时候我很后悔,但不知道该怎么办。过去我会认错,如今的我渐渐感觉到认错无济于事。
只好趁她睡着轻轻抱住她,悄悄说一声对不起。
有一回我刚说完,小茜突然翻过身来抱住我,在我怀里哭的昏天黑地。
“小呆,你说的对不起我都听见了,我理解你,不怪你。”
“是我不好,没有好好照顾你。”
我除了抱紧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那晚我一夜无眠,想过辞职,也想过离开深圳。天快亮的时候咬牙一一否决,辞职和离开都不会改变什么,我还不想这么早认输。
早上醒来我对小茜说:“可不可以等等我,等我攒够了钱,就回武汉开个咖啡馆,开在采光好的二楼,堆满书,布置成你喜欢的样子。还要养一只猫,喜欢趴在太阳下睡懒觉,偶尔打个滚儿。你招呼客人,我坐在摇椅上看书。每个月旅游一次,拍下值得记录的风景。我还要写写字,记一些平凡不平凡的故事。”
“滚,你招呼客人,我看书。”
她终于笑起来,像花儿一样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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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我和小茜去莲花山玩,回来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我撑开伞的那一刻,小茜突然抱住我,小脑袋紧紧贴着胸口。
“小呆,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
“什么话?”
“只要下雨时你没忘记带伞。”
“然后呢?”
“我就不会离开你。”
狂风暴雨中,我们抱得很紧。
我和小茜就这样紧抱着彼此,一路相互依偎,相互鼓励,跌跌撞撞了快3年。
在这3年里,我的工资翻几番,银行卡里的数字开始字离许过的愿望越来越近。小茜换过一回工作,下决心脱离了专业,变身一家健身俱乐部的美体教练,腹部的马甲线经常给我快配不上她的危机感。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衰,我们又穷又普通。
但小茜说:“小呆,我们只是穷,但不贱。我们没有因为贫穷而堕落,而是两个人一起努力变得更好。人一辈子,遇见一个喜欢的,也喜欢自己的,而且愿意为你改变为你奋斗,再苦再累也不说分手的人,多难啊?”
是啊,是挺难的,但我遇见了小茜。
她让我明白,真正相爱的人不会因为穷而分手。
但你一定要记得,随时在包里放一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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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圳呆了3年后,我和小茜终于高高兴兴地牵手回了武汉。
3年时间,不长不短,爱让我明白一件事:两个人在一起,可以又穷又普通,但一定不能又穷又堕落。有一段路会很辛苦,要相互拥抱着慢慢往前走。
两个人一起努力变好,一辈子那么长,总有一天会变得足够好。
咖啡馆开张那天人很多,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才闲下来。人走光后我和小茜相拥着站在窗边,对着月亮,接了此生最漫长的一个吻。
“终于幸福了呢。”小茜说。
“是啊,终于。”我轻轻叹息。
我们养了一只鲍勃猫,叫呆茜。超级懒,总要逗她一下才会在阳光下打滚儿。
咖啡馆开在二楼,堆满书,采光也很好。名字是小茜起的,叫不羡仙。
她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