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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旧事

时间:2013-04-14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小岛  阅读:

 她总是收到玫瑰,早上九点的快递,这是自她搬来不曾间断的事。
  我曾在楼道里见过送花的男子,戴着鸭舌帽,橘黄色工装马甲,手里拿着素底暗花纸合着缎带束起来的玫瑰,年纪很轻,眼神浮着掩不去的期待。
  她是少见的清灵女子,容貌看不出年纪,皮肤极白,头发与瞳孔颜色都不深。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夜里,她穿了月白的长裙在楼道里踱步,我夜班晚归恍惚以为是见了鬼,惊吁之后又发现她那个装扮在朦胧月光下像极了王祖贤版的聂小倩。后来我便在心里给了她一个小倩的称谓,不过这个剧情里她却是人,反而那位神龙从来不见尾首的送花主顾倒有可能是做了冤魂的宁采臣。
  这是一栋有些年头的旧楼,老城区,两个单元,七层。她和我同住在顶楼,我左,她右,毗邻而居却互不来往。我自临世便住在这里,到如今二十七年,周围的邻居换了好几波,开发商也终于开始策划这个片区的拆迁。她是在拆迁谣言传遍之后才搬来,我原以为是想狠捞一笔的钉子户,久了又发现不像。www.haiyawenxue.com 她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偶尔见着她,香水味隐隐的,却是VERSACE。都说香水体现气质,且那样寡淡的一个人,我实在难把她和物欲接连起来。甚至有时候我会觉得她是仙子,怎么看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女人这个物种,遇见各方面都比自己强太多的同类,首先想的不是羡慕,不是嫉妒,而是诋毁。总想着对方歹势在哪一面,意图探出些不为人知。能这么心悦诚服的形容她,我倒为自己的“大度”欣慰。
  我在杂志社做了多年的美术编辑,沾了书,勉强算半个文青。而文青又总是感性,好听点说叫总爱去思考跟领悟人生,一般来说就是爱去关注点有的没的。自小倩搬来之后我在工作之余的无聊时光明显有了新的打发——揣测。
  貌美如花且独身清冷的神仙姐姐和热切浓烈的红玫瑰,以及不见尾首的宁采臣。倘若我是文字编辑而不是美术编辑,这恐怕又成了荡气回肠的婉转情事。
  但我终究只是美术编辑,对生活与感情的想象实在有限。我所能驰骋的领域是——照片和模特。杂志要做五一特刊,主题是旅行的意义。摄影师挑了好些模特,拍了好几组照片,时尚有了,美感有了,甚至旅行也是有的,但始终少了一些飘渺,烟火味儿太重,怎么看也觉得不对。
  忖度了两三日,我决定去敲小倩的门。她拿花的样子我是见过的,红的花与她白的裙,连同她脸上的淡漠表情,不言不语,不动声色,似一粒微尘又凸显存在,整个人游离在世界之外。
  旅行该是这样一种姿态,在寻找与融入中保持自我,就算一个人也拥有全世界。
  我是做好了碰钉子的打算,也决定要好好厚一回脸皮。但小倩开门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来了。”用一种了然的语气和一副等了好久的样子。我讶然不已,一偏头便看见她身后屋子里一簇一簇的暗红,玫瑰的馨香充斥在空气里。
  “我以为你会早些来,果然还是被我猜中了。”小倩领着我进屋又这样说起来,我却是不着边际了。楞了半天,又听见她说,“我叫玫瑰,玫瑰的玫,玫瑰的瑰。”
  我注意到屋子里摆满了玫瑰,有的正盛,有的稍残,有的甚至已经干枯,显然这些花都是她平日收到的,她该是照料得极为悉心,尽管有残有谢,这屋子却没有半分违和之感。
  “世诚说你是见不得热闹的人,半点稀奇事儿也舍不得放过,见了我肯定盘东问西的,我说都这么多年了,你也大了,哪儿还能比当年。你看——我是对的,你这才发现我这么个人。”


  •   来不及等我道明来意,她这边又自顾自的说起来。见了我茫然的神情,她顿了一顿,垂着头呢喃:“看来你连世诚也不记得了。”
      她这样的神色过于哀伤,我一时慌乱了起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开口一问,却是一句:“你认识我?”
      她又是一顿,默了半晌,这才看着屋子里的玫瑰缓言道:“那时候我们常常设想回到这里的生活,他说你是爱闹腾的人,我们在这说不准多么有趣;他说你小时候总爱粘着他,他搬家的时候抱着他的腿不让走,蹭了他一裤腿的鼻涕;他说一晃也好多年不见你,不知道你还认不认得出他;他说了很多关于以后,我原以为你会是个见证。”
      她一连用了好几个他说,语气里的憧憬和哀伤在玫瑰的馨香里漫延出用情至深。我循着她的话仔仔细细想了好几遍,慢慢才记起小时候隔壁家的一个哥哥,我常常粘着他,调皮捣蛋的,他总是惯着我,保护我。说起来,他似乎叫……林世诚。
      这个几乎贯穿了我整个童年的名字,想不到我现在竟要靠地毯式的搜索记忆才能想起来。那时候的我也确实了闹腾,张扬跋扈好不快活,可是他搬走之后我就内敛了许多,这些年更因为一个人生活整个人都低到了土壤里,不与人交谈,没什么朋友,除了工作几乎与这个社会脱节。听到别 人口里这以往的我,内心所有的,只剩下感悟与悲悯。
      昨日尚在,昨日已远。
      那一天玫瑰同我说了许多,全然没有平日孤高的样子。我从她的话里知道了她的爱情。她和世诚相爱,只不过遇见的时间稍微晚了些,他在遇见她之前已经有了妻室。尽管他们遇见的时候世诚已经在和妻子协议离婚,但这仍然被认为是第三者的爱情,他们两个在这样的舆论下也没能有好的结果。
      玫瑰说之前世诚每天都送花给她,九点钟的外送,他许诺等她收够999束就同她回老宅生活,开一间小的商店,两个人相携相伴。可是这样的九点玫瑰被终止在第789天,最后她孤身来到这里,住他们爱情蓝图里的房子,订玫瑰送给自己。仿佛一切都和设想中一样,她这样无喜无悲的静默生活。
      我不好问玫瑰这其中细节,只探听了世诚的境况,她抬眼望了望我,却不回答,反而是问起我有什么事。
      我在疑惑与理解中向她提及来意,她淡淡答应,心事与情绪这样袒露出来之后她轻松了许多,虽然看不出改变,但我想她是轻松的。最无辜的爱情莫过于没能见得了天日的相见恨晚。我相信世诚是爱她的,没能在一起的原因我揣测了许多,被证实的却是那一位发了疯的原配选择了玉石俱焚,这场爱情里没有赢家。玫瑰被作为第三者遗留在世间,她只剩下一颗相思的心,和日复一日的九点玫瑰。
      那一期的杂志我拍了她垂的眼睑和眺望的侧脸,玫瑰在她手里,连同时光,和未苍老的爱。
      后来才渐渐明白,也许旅行的意义,应该在于:时光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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