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小贱的七年青春
1
高中有个同桌叫柯小亦，我一般叫他柯小贱。
2011年夏天，柯小贱说，大学是天堂.
我好奇问，什么样的天堂?
柯小贱甩甩头发：风景优美，小桥流水。穿白裙子的美女，长发飘飘的淑女。辅导员是刚毕业的小年轻，叫导师的老头可爱、可亲。
到了大学才知道，穿白裙子的大多不是霉女，霉女往往穿的超短裙。淑女不一定长发飘飘，长发飘飘的往往吓死个人。
刚毕业的小年轻脾气很大，军训第一天摔东西让全体蹬下。
叫导师的老头的确很可亲，可以一学期不下讲台啊亲。
我说，柯小贱，你骗人。柯小贱笑笑，哪有，是你人品不行。
直到有一天，站在楼顶，眺望远方，眺望夕阳西下，雾霾笼罩着天空，天空下车水马龙的城市。
突然想清楚，世界再大，属于你的，永远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落。
身边的人再多，看夕阳的时候，也只想一个人静静待着。
这个时候进贴吧，看见学弟学妹问：“大学是不是真的是天堂呀?”
我灵机一动：“是呀是呀，大学就是天堂呀。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卷絮风头寒欲尽，坠粉飘香，日日红成阵。”
学弟学妹很好奇：“真的呀?”
我：“真的!天上人间!如诗如画!”
2
军训不久，天花乱坠的社团招新。
我报了音乐社。
社长：“为什么报我们社?”
我：“我喜欢音乐。”
社长：“为什么喜欢音乐?”
我：“听过张学友没?”
社长：“听过。”
我：“周杰伦呢?”
社长：“当然。”
我拍拍胸脯：“我的梦想是——成为继张学友、周杰伦之后的第三人!”
社长：“我擦。下一个。”
高中读4年，以150来分的微小差距与清华擦肩。
军训一结束，早一年上大学的同桌柯小贱来找我。
玩累了去麦当劳休息，贱人以为我刚从小县城儿出来没见过世面，于是一本正经地说：“其实麦当劳没什么好吃的，就是猪蹄儿还不错，你待会儿点两个尝尝!哦~对了，你不是喜欢喝茶吗，这里的碧螺春挺香的，武夷山云雾也不错!”
服务员：“你好，请点餐。”
“两个猪蹄儿一壶武夷山云雾。”
服务员张大嘴巴：“啊?·····先生，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
“我说吧我说吧，这下该相信了吧?”我大分贝，一脸无辜地盯着柯小贱，转而对服务员美眉回眸一笑，“不好意思姐姐，两杯可乐，四个中薯······”
柯小贱半天憋出一个字：“操。”
3
2010，曾经，每个夏天都一样。
窗外的天空总是被洗过一般，云淡风轻，万里浅蓝，阳光在上面摊上一层淡淡的金黄色。
树荫躺在火辣辣的水泥地上，影子被渐渐拉长。偶尔落三两片晒黄的叶子，铺满小路，被微风吹成了呢喃。
六七十人的大教室，书本堆积如山。旧风扇吹着课桌上死气沉沉的习题集和试卷，时而不小心翻上一两页。
同学们昏昏欲睡，老师无精打采地坐在讲台上。时不时吹来一阵灼热的下午风，吹起白衬衣和女生的长头发。
同学们低着头，偶尔抬起来，偷瞄一眼心仪的那个人。
不知不觉中熟悉的铃声突然响起。
不知不觉中紧锁的心扉渐渐打开。
不知不觉中漫长的时光变的悄然。
那年夏天的傍晚，十七岁的柯小贱和宋小惠接了第一个吻。
无比单纯的我听说后，表示强烈的鄙视和谴责。
2010年，六月，柯小贱和宋小惠毕业，我复读。
等成绩期间，柯小贱患肺癌的爸爸永远离开了他。
填志愿的那天下午，阳光一如既往地矫情。
临近傍晚的时候，天边浮起一片绯红的晚霞，沿着地平线无止境地向两边延伸。紫薇山上的紫薇花落幕不久，凋零在那个美丽的六月里，在岁月的风尘中揉成一撮余味未尽的泥土。
记忆中那是一个温馨的傍晚，因为离别，又无限伤感。
柯小贱：“以后我只有小惠。”
我：“不对，你还有个姐姐。”
柯小贱：“姐姐早晚一天要嫁人。”
我：“那你还有我。”
柯小贱：“你算个屁。”
我：“重色轻友。”
柯小贱：“你又不是才知道。”
我：“我有个办法让你姐姐永远不离开你。”
柯小贱：“扯，什么办法?”
我：“把你姐姐嫁我。”
柯小贱：“滚。畜生。”
后来，宋小惠出现，我和柯小贱匆匆用眼神告了别。
离别，从来不是一件漫长的事，漫长的，是等待。
柯小贱很瘦，背影在夕阳下显得很萧条。旁边的宋小惠很小巧，背着黑色的背包，紧紧地贴着柯小贱。
我站在身后，目睹他们手挽着手，一起消逝在六月的傍晚。
如今，我不知道他和她还记不记得那个美丽的画面。
至少在我心里，是一个永远的定格。
4
2011年的冬天，是在一场大雪中来降临的。
那天的柯小贱稍微长高了一点儿，原因是宋小惠小盆友送他一双内增高的网球鞋。
柯小贱的生日，我无辜地成了铮亮的大灯泡。
傍晚的江滩，雪下的不大，但一阵阵的寒风吹的撕心裂肺。
宋小惠突发感想：“小贱，我要是跳下去，你会不会陪我?”
小贱：“当然会，你死了我怎么办?”
小惠：“我死了你不照样娶妻生子在这世上苟且?”
小贱：“才不会，你死了我绝不偷生。”
小惠：“你发誓。”
小贱：“我发誓。”
小惠：“讨厌，我想吃甜筒!”
小贱：“拜托，这是冬天。”
小惠：“我就要吃甜筒1”
小贱：“乖，别闹。”
小惠带着哭腔：“甜筒!甜筒!”
小贱：“妞妞不哭，我这就给你买。”
我站在旁边，瓦数放大一百倍。
2012年暑假，班上有个女生办了休学。
没过几分钟，回家结婚的八卦就在班上传开。没过几天，婚礼的照片传进群里。没过几个月，怀孕的喜讯又传了出来。
一切，终究抵不过时光。
2012年的夏天，学空乘的宋小惠迎来了实习。
火车站的广场上，夕阳一下子苍老许多。
我站在路口，望着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柯小贱和宋小惠。突然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六月。同样的故事，不同的时间和地点，一样的伤感。
终究是逃不掉，再多的眼泪也无济于事。
宋小惠拖着行李，一共转了两次身。一次是检完票走进门口的时候，一次时快要走上电梯消失在转角的时候。
柯小贱踮着脚尖，一动也没动。一直到宋小惠消失了很久，到眼前只剩下一片陌生的人群，到夕阳不知不觉中沉入地平线。
回头的时候，柯小贱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回去的时候，柯小贱一直是满脸的泪水。
“她说会一辈子等我。”
“相信她。”
“我也会等她一辈子。”
“相信你。”
“我们早晚有一天会在一起。”
“相信你们。”
我说，只要相信，时间不是问题。我说，只要相信，距离也不是问题。
我忘了说，一旦失去信任，时间和距离都成了问题。
“她说会一辈子爱我。”
“相信她。”
“我也会爱她一辈子。”
“相信你。”
“我们会一辈子相爱。”
“相信你们。”
我说，只要相爱，风雨过后就会是彩虹。我说，只要相爱，就会有一个充满希望的明天。
我忘了说，一旦不爱了，风雨过后可能是夜晚，明天可能只剩下希望。
半年后，柯小贱和宋小惠久别重逢。
三天后，柯小贱突然来找我。
“我觉得小惠变了。”
“哪儿变了?”
“她说普通人才吃甜筒，不普通的要吃哈根达斯。”
“哈根达斯是什么?”
“你是普通人没必要知道。”
“滚。”
“她说李维斯和美特斯邦威都是穷人穿的，普拉达和迪奥才叫高端。”
“那你还不把美邦脱掉?”
“脱个屁，我连李维斯都没穿过。”
“MB,我也没穿过。”
“我觉得小惠变了。”
“我知道。”
“我觉得小惠真的变了。”
“那你还爱她吗?”
“爱。当然爱。”
“那她还爱你吗?”
“不知道。”
5
2010年三十，柯小贱发短信说，新年快乐，开开心心过大年!
2011年三十，柯小贱发短信说，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红火火!
2012年三十，柯小贱发短信说，新年快乐!
钟声敲响，2013在一片礼炮声中悄然而至。
我站在门口，仰望夜空中绽放的烟火，突然就湿了眼眶。
总觉得农历的新年才是真的新年，农历的新年却不知不觉中走远。总觉得新年新气象一定会有新的希望，却渐渐明白除了长大一岁，一年过去不过又是一年。
总觉得，总以为，人生就这样，物是人非。
曾经我也是盼望过年的孩子，却在转眼间，无言以对。
2013年五月，柯小贱开始实习。
这一次告别，终于只剩下我和他。晚风微凉，落日绯红。火车站的广场一如既往人来人往，水泥地依旧很荒凉，留不住的依旧是时光。
“她在哪个城市?”
“厦门。”
“你呢?”
“深圳。”
“为什么不去找她?”
“说不清。”
······
“那再见。”
“再见。”
“回去吧。”
“小心。”
6
2013，冬。
元旦前夕漫天大雪，一夜之间，染白了大街小巷。
冷空气从千里之外的西伯利亚汹涌而至，狠狠地扇了人们一记耳光。
下午，关于雪灾的报道便连篇累牍起来。
一年多不见柯小贱终于回来，为了欢迎，我请客去“麻辣小屋”吃火锅。
窗外特别黑，北风呼啸，纷纷扬扬的大雪被霓虹切割成一个又一个斜面。
柯小贱同学突然沉默起来，望着窗外一言不发，偶尔的笑也显得很艰涩。
“我们分手了。”
“我知道。”
“怎么知道的?”
“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月前。”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总得有个经过吧。”
“没有经过。”
······
“后不后悔?”
“不后悔。”
“想不想把她追回来?”
“不想。”
“一个决定，可就是一辈子。”
“我知道。”
“真的就，算了?”
“算了。”
“七年的感情呢?”
“也算了。”
“一句话?”
“不然呢?”
柯小贱盯着手里摔破屏的小米2，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
“毕业一年，什么都变了。”我说。
“嗯。”他漫不经心。
7
2013年的柯小亦，我盯着他，无话可说。
转眼间，新年将近，红红火火。
柯小贱有个姐姐叫柯小乔。
高中时我常玩笑说，想当年，金戈铁马，小乔出嫁了，使我不得开心颜。
2013年的腊月，小乔真的出嫁了。
但我并没有不得开心颜，不得开心颜的是柯小贱。因为柯小贱不仅失去了姐姐，也在突然间彻底失去了宋小惠。
宋小惠被人娶到了山东，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人生如梦。
柯小贱打电话给我，醉得一塌糊涂。
“爱情是什么?”
“你喝醉了。”
“爱情是什么?”
“你哭了。”
“爱情是什么?”
“爱是一场风花雪月的童话。”
“你闭嘴，我是认真的。”
“爱是一场生离死别的悲剧。”
“你闭嘴，我真的是认真的。”
“爱情是，相信。相容。和相守。”
“我一直相信她。”
“从来没过怀疑?”
“我一直包容她。”
“大事小事?”
“我一直在等她。”
“却没去陪她。”
“你相信爱情吗?”
“相信。”
“我不相信了。”
“我懂。”
“我再也不会相信爱情了。”
“我懂。”
“你懂什么?”
“你变了。”
你变了。
我也是。
青春是赌注，时光是赌场。有人下注，嘴角上扬。有人落泪，孤独离场。
2014转眼就来。
二月。
在光谷的天桥上，遇见当年淘汰我的音乐社社长，抱着一把吉他嘶吼《北京，北京》。
没有汪峰的苍凉但把罗大佑的破锣嗓子发挥到极致，却一瞬间让我热泪盈眶。
五月。
当年休学回家的女生女儿满周岁，把照片分享到群里，大家纷纷祝福，差点儿都忘记。
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有人领先一步，有人惶恐至极。
六月。
高考结束，贴吧变成美梦天堂。
小弟弟小妹妹萌萌哒地问：“大学漂不漂亮呀?是什么样子的呀?是不是真的是天堂呀?”
学姐：“学姐热情大方，学长善良呆萌!”
学弟学妹：“哈哈，真的呀?不是说防火防盗防学长吗?”
学长：“瞎说，学长都是温柔善良萌萌哒!”
我笑笑，萌萌哒地点一下红叉。
七月。
堂姐结婚，我回去参加婚礼。
终于再见了那年六月的紫薇山，可惜错过了花季。幸运地是，傍晚的夕阳一如既往地美，一轮沧桑的绯红会差点儿惹出我的眼泪。
一对一对的小情侣小心翼翼地走过，迈着轻盈的小碎步。
让我情不自禁想起那年的柯小贱和宋小惠。
手牵手，肩并肩，匆匆走过那三年。
十月
挥手最后的大学时光，流浪到远方。
风吹着过往，雨下着忧伤。该分手的分手，该逃亡的逃亡。无情的笑成白痴，多情的哭成傻逼。路接着往下走，人再也回不去。
再见，青春。再见，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