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腊月的清晨,天空依旧灰蒙一片,凛冽的寒风夹杂着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一对年迈的农民夫妇,提着沉重的蛇皮袋子随着流动的人群走下列车。
老两口好奇地东张西望,这是二老头一回出远门探望上大学的儿子。省城的站台同家乡那个简陋的站台相比,显然要大上许多。这时,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孩超过他们,快步跑向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顺势倚入他怀中,嗲声道:“讨厌,怎么才来接人家。”男人搂着女孩,凑近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女孩轻轻打了他一下,娇笑道:“坏死了”然后二人搂抱着走出车站。
二老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就像看电影般,张大了嘴。身后的人群不断推动他们,一个行色匆匆的男子的行李包撞到了老妇人,男子回头瞪了她一眼,不屑地说:“乡巴佬,看什么看,没见过?”
老头子关切地看了老妇人一眼,叹了口气,然后从蛇皮袋中取出一颗已经剥了壳的熟鸡蛋,递了过去,“孩子他妈,吃个鸡蛋吧,养好点精神去见儿子。”
老妇人接过鸡蛋慢慢地吃着,因为急着探望许久未见的儿子,坐了一夜火车的她没吃一口饭。吃完了鸡蛋,老妇人抿了抿嘴唇,脸色稍红润了些。“孩子她妈,吃个苹果吧,解渴。”
老妇人急忙摇摇头说:“我不吃,这些苹果都是留给儿子吃的。儿子从小就喜欢吃自家的苹果。”说到儿子,老两口都露出慈祥的笑容,快有半年没见儿子了,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Part:2
老两口激动而又怯怯地走在这个城市里,以他们耕种土地的思维陶醉于这一切。省城的繁华使这两个仅仅去过县城的农民目瞪口呆,他们走在巨大的城市背景里,突然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和微不足道。但使老两口感到骄傲的是,这样的大都市中居然还生活着他们的儿子。
当天下午,老两口好不容易找到儿子所在的学校,他们迈步进门时,被保安拦住了,保安问:“你们找谁?请出示证件。”
老头子打量着保安,仰着头说:“俺是刘强他爸刘永民。”
“刘强是谁?”保安一脸不屑地瞅着眼前的老头。
老头子很惊讶,他说:“你不知道刘强?刘强是俺们村第一个大学生呀!”
保安不耐烦地将他推出去:“从这里进出的,长脑袋的都是大学生。”
老头子顿时没了刚才那股气势,他讪讪而笑;“那,麻烦这位小哥通传下我家刘强,他是计算机系网传三班的”
老头子的话刚说完,老妇人在旁边连忙从蛇皮袋里拿出个大苹果对保安说:“同志,这是俺家自己种的,味道可好了,甜着,吃吃看,谢谢啊。”
“行了,行了,就在这等着吧”
老两口焦急地东张西望,看着周围的一切,突然目光定格在不远处商店窗户上贴的海报。海报上画着只又大又红的苹果,在阳光的映射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辉。“老头子,这苹果长得可真大啊!那画上写的什么,你念给我听听。”
老头子定了定神,慢慢吞吞的念道:“平安夜青品苹果,8元一个”
“乖乖,这是什么苹果啊!那么贵。还是咱自家的好,儿子一直都那么爱吃。”老妇人下意识的紧了紧手中的蛇皮袋子,一脸温暖地想着儿子小时候吵着闹着要吃苹果的情景。
刘强接到传达室打来的电话,急匆匆地来到了校门口,把二老领到了校门外一处稍偏僻的地方,像做贼似的回避着周围大学生投来的诧异的目光。刘强皱着眉,一脸不悦地说道:“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老妇人脸上闪烁着激动和骄傲,仿佛未见儿子的不悦,拉着儿子手说:“幺儿,娘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苹果了,这一路上呀,我就担心被压坏了,一直捂在怀里呢。”
刘强极不耐烦地甩脱他娘的手,看着蛇皮袋中一个个鲜红但有些萎蔫了的苹果眉头皱得更紧了,“娘,我不要这些苹果,这里的苹果比家里的好多了。你们快回去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娘的眼泪直流:“幺儿,人家常说出门三年不认爹和娘,你咋一年就不认啊?这是我们特意从家里拿来的你爱吃的苹果……”
刘强不待娘说完,把那递过来的苹果丢到地上说:“你们快很回去吧,别给我丢人了。”
老头子气的直哆嗦,指着儿子说:“我只当没养你。好小子,进了城长了知识就忘了怎么做人,连亲爹亲娘也不要。他娘,我们走,别给他丢人”老头子扶着老妇人,也不拿蛇皮袋,哆嗦着慢慢地走了。
不知何时,刘强的女友苏晓娴来到他身旁,一脸狐疑的看着他:“刘强,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两个是谁?”刘强一脸尴尬,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是我的叔婶,他们是来城里做点小买卖的顺便来看看我。”
“哦,那我先回家了,我有点累了。明天就是平安夜了,记得早点约我”女友已经离去了,刘强想要开口再说什么却终究是留在了腹中。看着地上装满苹果的蛇皮袋子,不知何时父母眼角的鱼尾纹越来越深,看过去触目的疼。一切都变化了,生活在城市里的他潜移默化中受着这个城市的影响,美丽繁华的现代城市与落后农村形成的巨大反差深深震撼了他,他对城市充满敬畏的同时也敬畏城市里的人。
父母临走时眼中泪光闪闪烁烁,粗大的手掌抹着浑浊眼睛的样子让他十分难过,他特别后悔望着父母离去的方向,风掠起的头发遮住他的眼睛,某种凄然正在他脸上悄然蔓延。
Part:3
平安夜那天上午,班里的同学指着报纸说:“这世道缺德的人真多,上大学的儿子不要农村的父母。这不,昨晚老太太给车撞了,幸好被一个路过的女孩送到了医院。可恨的是,那不孝子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良心喂狗了。”
刘强心神不宁,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这时,手机铃声惊心动魄的响着。刘强握着手机的手有些抖,是女友打来的,问他什么时候出来,她现在在校门口等着他。
刘强和苏晓娴走在隆冬的街上,整条街流光溢彩,处处充满了平安夜节日下的欢乐。刘强和省城的许多大学生一样,衣着光鲜,处处显示着生活的品质。天空中又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刘强使劲地呼吸了一口冷空气,人清醒了许多。
“刘强,你有什么心事吗?看你今天气色不太好。”女友一脸关心的看着心爱的男友,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疑惑。
“小娴……我……没什么,今天是平安夜,我们要开开心心的过。要不我给你先讲个故事。”
一个从农村出来的男孩,很努力地学习,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他的家很清贫,父母为了他的学费以及生活费在田地里日出而作日暮而归。很小的时候他家里很穷,可从来没饿过他一顿。爹和娘种完了田,就给富农家剥玉米粒,一晚上下来手指全是血印,第二天忍着疼缠上布条继续剥。
男孩从小喜欢吃苹果,家里穷种不起果树,爹娘就四处求人得来果树苗给儿子种。摘下的果子他们从来都不吃,有回他看见娘用嘴舔着红红的苹果皮,他抱着娘嚎啕大哭,再也不肯吃苹果了,爹知道原委后气得要打娘。最后男孩妥协,要一家人一起吃,他们同意了但每次也就轻轻地咬一小口。
后来男孩考上了大学交了女朋友,女孩人很好家庭也很好,他很爱她可怕她知道自己来自农村而看不起自己。
说到这里苏晓娴已经知道了故事里的男孩就是自己的男友刘强,她又心疼又觉得生气,心疼男友的出身但又为男友那样看轻自己而生气。“傻瓜,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日渐西斜黄昏落幕,一对对幸福的情侣牵着手,一起守望着这个特殊的夜晚。刘强一脸疑惑不知女友要带自己去哪,却也不好开口问只能乖乖的跟着女友。
Part:4
苏小娴领着刘强走进市第一人民医院,医院的走廊里人很少。隔着玻璃,刘强看到娘像一片落叶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昏暗的灯光下,她双眼红肿手无力地垂在床边。刘强终于明白了女友的苦心,原来昨晚救娘的是自己的女友,女友从没看轻他,是他自己看轻了自己。
刘强愧疚的在众人注视下跪到了老两口面前,他说:爹、娘,孩儿不孝让你们受苦了。”
老妇人的手满是发黄的老茧,头发都已经花白了,刘强把脸贴到她的脸上,多少年了,他再没有亲吻过她。刘强轻轻唤着:妈,儿子不孝让您老受苦了……”
老妇人眼里的泪一滴滴流出,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儿有福啊找了小娴这么好的姑娘。”
苏小娴红着脸,从包里取出一颗颗鲜红的苹果递给众人,是那些被遗忘在蛇皮袋中的苹果,她在刘强走后一个个小心地收好打车运回家。
“铛铛……”沉闷的钟声响起,指针定格在12点。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几人幸福的咬着香甜的苹果,他们会心的笑着。
回归的亲情,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