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这次失败,那就是这一生的最后一次等待 ”
偌大的食堂,坐满了学生家长。
伴随着嘈杂,冯不言坐在这些家长中间,毫无违和感。
因为大家都在等人,也等待着一个结果。
家长们在等孩子从考场出来,冯不言在等“她”出现。
有生之年,这样的等待,冯不言只有两次。
上一次,还是在19岁的时候。那是他的第二次高考后,填报志愿的当天。
这一次的等待,是在今年的学生高考的最后一天。
上一次,他进不到初恋女友的学校,只好坐在校门口对面的石阶上,坐在周围停满了自行车的车丛里。
这一次,冯不言进到了学校,却不知到“她”在哪里。而他的手上,拿着她喜欢的小吃,此时小吃的冰袋已经化成了水。
上一次,冯不言从远区到市区,坐绿皮火车。
这一次,是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乘高铁。
同样的是,两次都要早早起床,趁着天还没亮。
不同的是,上一次,冯不言还不懂得带礼物;这一次,礼物于前一晚就已准备好,为此他走了很远的路。
上一次,9点不到,他远远望见扎着马尾辫的初恋骑车到校门口。他立即喊出初恋的名字。
初恋一愣,立即说:“我们马上开班会,别等我了。”然后转身进了学校。
他只好再次回到校门口对面的石阶上,在自行车丛里坐下来。
冯不言回忆着初恋写给我的信:“......你的歌声真好听,希望以后能常听到......”“......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可是我一道题也做不下去,都是因为你......”“......我要和你分手......”
终于等到班会结束,学生们鱼贯而出,却不见初恋的影子。
他只好继续等着,四周无声,寂寞无聊,20分钟如同2个小时一般漫长。
终于,初恋独自推着单车,从学校里面出来,在校门口停下来,左右张望,发现无人,然后出了校门,准备骑车离开。
冯不言立即再次迎上前去,送上关切的问候。
在得知初恋的考分和填报的志愿后,冯不言吃了一惊,那高分已经高出他整整一个档次,看来想报考同样的学校,已全无可能。
“我得走了,同学们约了集体吃饭。”初恋面带难色。
冯不言只好将考一个学校的话生生咽回肚子里,报以礼貌地点头。虽然心里一百个不甘心,却也只能站在原地,望着初恋骑车远去,甩下一声“再见”,和那甩来甩去的马尾辫。
那骑车远去的背影,一直留在记忆里。
“一个叫木头,哦,一个叫马尾......”
今天这段记忆又不觉冒出来,应了那句歌词“人是复数,心是单数。”
冯不言和她是网恋。在一大把年纪的时候,网恋。
区别于上一次因高考而分手,这一次,是在聊天“考试”中,冯不言不幸挂了科。于是赶来赔罪、补考。
对于被拉黑,他原以为这不过是小孩子耍脾气的普遍操作。
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拉黑。
以往拉黑基本是2-3天就会有一次。
毕竟还有电话号码,热线哄一哄就好了。
冯不言担心她不接自己的电话,于是借了好心路人的手机,并拨通:
“你好。”
“哪位呀?”
“是我,冯不言,现在你的学校门口。”
她果断地挂了电话。
他于是用自己的电话拨过去,提示无法接通;再拨,提示关机。
冯不言在原地徘徊了一阵,还是决定在校园里转转,说不定就能遇见呢!
学校依山而建。向里走,便是一路上坡。他的目标是:教师公寓。
在校园里兜兜转转一个多小时,竟没能找到教师公寓,期间几次拨打电话,依然是关机状态。
冯不言只好决定,找个地方坐下歇歇,继续等待。
远远地,他望见一幢裙楼上有一家咖啡厅,爬上去之后却遇到了铁将军把门。他只得退下来,走进早已成了家长丛林的食堂。
食堂的馄饨很咸。咸得他中午习惯性的瞌睡都没敢出现,咸得他又想起和她说的那些话:
“我把你拉黑了你知道吗?”她说。
“我知道。”
“看你下回还惹我生气不?哼!”
“我认错。”其实他并不太清楚自己有什么错。
“我要是一直把你关小黑屋呢?”
“那我就去找你。”他想这也许是小女生的调皮,但他更害怕对方任性动真格的不理自己。
“你又不知道我住哪里。”
“那我就在你们的高铁站附近找个咖啡厅,在里面等你,一直等到末班车再回去。”
“你要是来了,就别想回去。哼!”
如今,他来了,却和她失联了。
冯不言想起她的歌声。
对于自己歌声的自信,是从听到她的歌声时,开始消散的。
那是有治愈功能的歌声,他已习惯听着这歌声入睡。他喜欢她的歌声,不染一丝尘烟。
冯不言无数次预想着与她的见面,或拘谨、或热烈,而这次,他必须要紧紧拥抱她。他想让她知道,他很喜欢她。
周围噪杂,家长们三三两两在谈论着什么,或以掩盖自己内心的忐忑。
冯不言便借着这嘈杂,将自己隐匿起来,生怕别人看出他的等待、他的忐忑。
“你知道自己的天命吗?”她问。
“我不知道,五十知天命,我还没到这个年纪。”这个回答,冯不言自己都不满意,但是,他也的确没有想过自己的天命是什么。这是一个高尚的问题,显然与赚多少钱无关,自忖虽然做过几件算得上侠义的事,但毕竟不是牛轰轰的崔老师。
“我给不了你那么多时间。”她又说。
冯不言知道她想迅速搞定人生中的诸多大事,这个心情他理解。所以冯不言很担心,她似乎随时要对两个人的关系发展祭起速生速死大法......
考试已结束,家长们犹如潮水般流出。
屋外的天光从玻璃窗投射进来,斜照在食堂里零零落落的桌椅板凳上,似乎刚刚的“丛林”,瞬间变成了“荒漠”。
冯不言此刻的心,就如那些零零落落的桌椅板凳般,支离破碎着。
“一瞬间,有一百万个的可能,向前走还是继续等......”
冷风灌了进来,犹如一条条无形的冰长龙,上下翻飞,他不得打个激灵。
原来,门窗大开,食堂管理员们开始打扫,叮叮咣咣地桌凳碰撞声开始此起彼伏,看来,冯不言只能换地方了。
他掏出电话,却不知能打给谁。
他拎着小吃,却不知该向何处去!
刚刚还想着“此刻,你来或者不来,都无关等待”。
再去校园里转一圈吧,不可能只有学生公寓,却没有教师公寓嘛。
这一圈,他走得慢,看得仔细。
他看路边的指路牌,他还看楼里贴的告示。
他已知道自行车和汽车分别应该停在哪里。
他甚至看到操场篮球架下,可能是谁忘在那里的书包。
他路过办公楼,却不敢进去问,因为怕给她带来不必要的议论。
冯不言就这样毫无悬念地又回到了原地,太阳当空照已经变成了斜阳斜照。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想从影子里找到答案:接下来,怎么办?
问!
他走进小超市。
“您要买什么?”店员很主动。
“请问教师公寓在哪里呀?”冯不言轻声慢语地问,生怕声音不够温和,更怕对方听不清。
“教师公寓在学校外面,好像是校门口斜对面。”
“哦,是出校门往左边走的那片楼吗?”冯不言曾经眺望过那片楼。
“对。”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
远眺不远,拿腿量,走出公车一站多地。
冯不言琢磨着,如果她实在不愿见自己,至少也要争取把小吃交给她。以物传情。
不能直接交,就转交吧。
转交嘛,最好是楼下的小超市,帮着寄存快递的那种。
想到这里,冯不言抬起头瞭望。
前方有一个小路口和一个大路口。大路口更远些。
他认为大路口会有适合的商户,于是经过小路口,直奔大路口。
又是一个意料之外,走到跟前,才发现那不是大路口,而是售楼处门口的广场。
冯不言不由得叹了口气,转头想回走。
小路口很冷清,路边的商铺竟然还都空着,没有商家入住。
“这可是该怎么办?”他正寄情无门时,忽然看到了物业服务中心。
他喜出望外,刚要奔过去,却又停住了脚步。
该怎么跟物业公司的人说呢?来送东西,却不知门牌号?那可以给收货人打电话呀?......
盘算好了,冯不言大步走进物业公司。
“您好,我是来看小C老师的。刚才和她通话到一半断了,然后就打不通了,估计是没电了。我不知道她家具体门牌号,我还得马上赶火车,所以东西能不能请您帮忙转交......”
物业公司热情受理,表示一定转交。
冯不言出了物业公司的门,再次给她拨了电话,他的不死心再次被电话提示音打败:“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望着夕阳西下,到了倦鸟归时。
冯不言知道,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二次等待,第二次失败的等待。
在这两次等待之间,他的情路坎坷,一次比一次用心,一次又一次失败。
他自己也不明白,虽然一次比一次用心,出现的误会却一次比一次更多。
他小心翼翼,在沟通中尽量少说话,少用字。有时甚至“连呼吸都要反复练习”。
他发现这样的表现很刻板,他想变得幽默,却总是不合时宜的幽默,令对方反而不高兴。
往往这个时候,他就慌了,他怕再次失去,他要做最大的努力,他已经不再考虑是不是用力过猛。
他不知道,曾经的用尽力气,换来的,只是半生回忆。
当他在网络上遇到她时,他想再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他追上门,他以为这是之前聊过的桥段。
可是说好的,怎么能不算?
他记得《霸王别姬》里的话:说好了一辈子,差一年,差一天,差一个时辰,都不叫一辈子!
他按照说好的,等。
这是第二次等待。
如果这次失败,那就是这一生的最后一次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