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班回家的路边,看到一位老人正在炸爆米花,十几个大人小孩站在旁边嘻嘻呵呵。这久违的一幕,那香甜的味道让我思绪翩然,儿时炸爆米花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爆米花是腊月里、春节里我们山里孩子最期盼,最流行的零食了。小时候,爆米花就是山村一道流淌的风景线,这个黑黑的机器走到哪里,那里就是最热闹、最开心的地方。每到冬天,都会有很多炸爆米花的师傅担着爆炉,进山入村。他们往往在我们村头一个寺庙旁的空场里背风的地方,生起火炉,把长布条袋子伸好,架上烧得黑黝黝的爆米花机。即刻村里的孩子都会喊叫着围拢过来,让原本宁静的村子热闹起来。接着开始央求父母炸爆米花,如果父母不同意,就开始哭闹,直到大人同意为止。那时,我们农村孩子除了自家地里出产的,树上结的少样吃食,爆米花可以称得上是绝妙的美食。记得那时每到冬季,我最盼望的就是崩爆米花师傅出现。
通常,我看到后也是急匆匆地跑回家抱柴火、拿玉米。我一个劲地催娘。娘微笑着拿起瓢从缸里挖出几瓢玉米,再把玉米粒放进簸箕里,颠动簸荡着簸箕,把杂物和灰尘扬了出去。她把金灿灿的玉米倒进篮子里,然后递给我三五毛钱。我知道这钱是娘买鸡蛋时特意留下让我们姐弟冬天炸爆米花用的。有的家里确实没有钱,师傅就会按锅收点粮食,装在自己备好的袋子里。娘总是叮嘱我说别插队、炸了爆米花后别忘了付钱。我挎着篮子高兴得蹦着跳着跑向村头。
不一会儿,三三两两的乡邻们便陆续围拢过来,大多是妇女和孩子。有的捧着碗,有的端着茶缸,有的提着补丁袋子,还有的拿着升子。爆米花师傅则会让大家排好顺序,然后一家家炸起来。他把主家的玉米倒进爆炉,放入几粒糖精,把炉盖拧紧,将爆炉架到火炉上。他一手拉着风箱,一手不停的摇着铁罐,炉子里的柴火燃得通红,再一圈圈转动炉把儿,眼睛还不停地看着那个压力表。
等待的间隙,妇女们拉拉家常,孩子们在旁边做起游戏,嬉戏玩耍。
我们眼睛都盯住滚动的罐子,生怕里面的玉米被蒸发了似的。大约几分钟时间,师傅喊了声“好啦!”他起身卸下那个形状如炸弹一般黑不溜秋的米花机,把爆炉慢慢地从火上掂起来,叫爆米花的主家把那条看上去很破旧的长布袋伸直,并系紧另一端的布袋口,炉口对准盛爆米花的布袋。这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再说笑,大家屏息凝视,会心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共同期待着那激动人心的时刻,胆小的孩子还捂住耳朵。师傅拿着撬杠,用脚朝那铁罐子的机关上猛地一踹,只听得“嘭”的一声钝响,一股白烟冒起,一锅爆米花就炸成了。罐子打开了,原本金黄色的玉米粒猛地从爆炉肚子里冲出,钻入麻袋,摇身变成白白的爆米花,热乎乎、香喷喷的爆米花便呈现出来,接着一阵浓香瞬间便弥漫在空气中,顺着冷风钻进了鼻子,随即香甜的爆米花味便在村子上空弥漫开来。不管是谁家炸的,一群小伙伴都会七手八脚地来帮忙,帮着解开布条袋,倒入筛子里,筛去皮子。爆米花的主人家快步上前,配合师傅将爆米花装进自家的篮子里,待爆米花装完之后,主家还会手捧着爆米花,向周围的人散发尝鲜。
这时候最兴奋的是我们这群孩子们,我们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蜂拥而上,嘻嘻哈哈地争抢着散落到布袋外掉在地上的爆米花,用手一抹就往嘴里填,总感觉那些更好吃。抢到手的,就立即塞进嘴里,不用咀嚼,那爆米花便立即溶化,嘴里甜滋滋的,心里有着无尽的快乐,似乎苦涩的生活即刻甜蜜起来。
有了爆米花,冬天顿时就有滋味了。每每出去玩,衣兜里都要装满爆米花,走着吃着,玩着吃着。于是,玩得也更有劲了,玩得也更开心了。那时,我常常想,如果我是炸爆米花师傅的徒弟该有多好啊,那我就可以天天跟着他炸爆米花,有吃不完的美味。
终于轮到我家了,随着惊天动地一声响,我和妹妹兴奋地把爆米花装进篮子,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喜滋滋地往家赶。当我挎着热烘烘的爆米花,气宇轩昂越过那些等候的乡邻面前,真的好像得到了神的礼物和祝福一般。北风都不再凌冽,一切那么美好,空气里有香味,就连脏兮兮的猫狗也顿觉可爱。到家后娘帮我们将爆米花用塑料袋装好,防止返潮。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便会尽情地大饱口福。那时候的孩子,真的好容易满足,半篮爆米花就可以乐上好几天,甜到心坎里,就觉得生活好美好幸福。
随着包产到户,乡邻的生活有所改善,炸爆米花时,不再用糖精,而是雪花似的白糖,炸出的爆米花格外香甜,可口。1978年,南召外婆来了,那年腊月,娘还特意炸了两锅糯米花,早晨起来烧碗茶,打上一个鸡蛋,抓一把糯米花放进碗里,待软化后端去让外婆吃。
娘还把炸的爆米花送给五保户二爷,李奶奶,让他们泡茶吃。教我三年级语文的谢王老师是从平原来的,娘除了让我不时给老师送些馍、青菜外,只要一炸爆米花就会让我带去给老师吃。
尽管那时粮食紧,不够吃,可只要村里来了炸爆米花的,热心的娘便会在吃饭时为师傅端上一大碗面条,加上一个馒头,那爆米花师傅感激地说我家炸爆米花不收钱,而娘总是一分不少地付给老师傅,娘说炸爆米花的往往是些年岁大的人,在外不容易,一碗饭算不了什么。有的师傅自备了干粮,娘就会端去热腾腾的饭。有时师傅在村里炸两天,娘就给师傅准备铺盖住到我家里。娘说谁还没有出门在外,做人要力所能及地帮助人才对。也就是从小从这些小事中,我目睹了娘的勤劳、善良,感染了娘的质朴、憨厚,使我后来也成了一个热心的人。
虽然我们山村的冬天格外寒冷,北风呼啸,雪花纷飞,地上积了厚厚雪,房檐下挂着长长的冰凌串儿,然而爆米花却迎着寒风,带着温暖炸开了。她婉如绽放的梨花粒粒饱满,清香扑鼻,热热乎乎,黄中透白,甜腻怡人,她既填饱了我们山里娃们的肚皮,也圆了我们山里娃们的念想,为我们山里娃们的童年增添了乐趣,画上了彩印。
时光荏苒沧桑巨变,生活似蜜日日过年。在生活突飞猛进的今天里,孩子们在超市或市场上可以任意挑选琳琅满目的各色食品,就连我们山区的乡邻们也都一家家或种香菇、木耳,或外出打工,一年除了粮仓满满外,还有三五万元的经济收入,孩子们要啥有啥,有啥吃啥。但在我心中,儿时炸爆米花的情景却历历在目,那爆米花的香甜也依然记忆犹新,令我怀想,使我垂涎。
时代进步社会发展,作为一种落后的工艺,老式炸爆米花的方法终究是会被淘汰的,传统的爆米花已渐渐淡出了视线。可是,爆米花依然是我的最爱,可现在吃的爆米花多是微波爆米花,虽然比以前更干净了,口味更多了,但再也吃不出童年的味道了。我怀念儿时的爆米花,怀念了那沁肺的香甜,那种热闹的场景和纯朴的乡情永远沉淀在我的心底,那种芳香一直浸染着我漂流的乡心,深深地烙在我的生命里。也正是冬日午后的那炉柴火温暖了寒冬,温暖了乡村,温暖了我儿时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