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爱情早已经像花儿一样凋谢了，有一个故事早已经那么遥远了，它已消失在现实生活之外，似一串古老的风铃，在某个起风的日子，才奏出一串细碎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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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生出生在一个偏僻落后的乡村，生活在贫困的农民家庭里。父亲自学医书，是那一带最年轻的整骨医师，给人看病不收钱，自称是积德。父亲不是一个很有责任的父亲，他只顾自己。在家里伙食不好，就在外村治病换饭吃，丢下母亲和他在家里受苦。因为生活的艰难，母亲很少微笑。那时家里养了40多只羊，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他每天都出去放羊，母亲每天看到他放羊回家，高兴地说：“我娃长大了!”所以他的年少时光大多数是在放羊中度过的。
家里没有多少钱供他读书，但他的父亲还是没有放弃他，相信他是金子。班主任是一个从乡村小学调来的语文老师，老师知道他的童年经历，是从他的一篇作文里看出来的。之后老师把他的那篇文章修改后发表在校刊上。在老师的指导下，他的文章不断地在校刊上发表，不断地赚了五元钱的稿费。在那个年代，五元钱是那样的诱人，足够让他这个穷小子吃上一个月的美食了。
因为他的这些小才华，所以和他一起长大的女孩子都很喜欢他。他也喜欢上同班一个最美的女孩，她叫倩儿。两家距离很近，前后屯。初中两年的时间，每天上学放学他和女孩一直一起走，一前一后还保持一定的距离。那个年代的人相对来说都很保守，加上他内向腼腆，很少和女孩说话。倩儿文静清秀，脸颊上时不时掠过一丝淡淡的红云，勾走他年少的心。但他不敢表白，前途的渺茫和命运的残酷，使他不得不暂时将这份纯纯的爱恋埋在心底。他想，等他以后混出点人样的时候，就在溪流边或乡间小路向她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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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世事难料，在他上初中二年级的时候，他那没出息的父亲突然离开了家里，临走前把家里的两头猪卖了，那是家里唯一的积蓄。父亲选择去黑龙江给人看病，找到他活着的尊严。母亲软弱，怎么流泪也留不住父亲。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他不得不中途辍学。老师和同学们都很诧异，得知这一情况后，就纷纷解囊资助，班主任老师看到他没钱买衣服过冬，就冒着纷飞的大雪，去市场上给他买棉服和手套，还买了许多生活日用品。那一天他告别了自己的学生时代，骊歌还没有响起，就带着眼泪离开了校园。
最后一次来到校园小路尽头的那片坡地，现在想来，那片坡地一点儿都不美，四周是些高矮不一的松树，脚下尽是杂草土块，没有一块平整的地方可坐。然而就是那个地方，代表了两个十五岁的孩子涩涩的青春和甜甜的梦。
听见背后有人喊：“春生，等一等。”他一回头，是倩儿。破天荒的她主动和他打招呼，才有机会同她一起聊天，不一会儿他们便无话不谈了。倩儿对他的辍学感到很意外，“你学习这么好，不念太可惜了。”“有什么可惜的，人各有志。” 倩儿说，她最喜欢看他写的文章。每次校园广播里朗诵他的文章，她都会兴奋不已。接着谈到彼此的志向爱好，倩儿的理想是考入全市最好的一所高中，然后上大学。而他对她说，要离开家乡，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拜访专家，用省吃俭用攒下的钱买书买资料学习，以适应将来的工作。
天空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他和倩儿在落雪的小路上漫步，在自己心爱的女孩儿面前，他还是不敢表白，因为他还没有掌握好自己的命运，不知道拿什么给她幸福。女孩儿说：“一个人出门远行，要照顾好自己。”“一定等……”他想说等他回来娶她，可是说不出口。他看到她娇羞的脸很感动，彼此之间就这样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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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生没有为爱情而耽搁了自己的行程。他打算去中央戏剧学院音乐文学大专班进修，好多乡人都说，像他这等人才，去学音乐简直就是把金子埋在土里。母亲也不允许他去学音乐，何况家里也拿不出供他进修的费用。
命运使然，春生只好去县城里打工。他卖过菜，蹬过车，搞过推销，经营过音像店，他白天上班，晚上还要到一个企业当保安，有很多作品就是在那个企业的门卫室昏暗的灯光下创作的。那些饱受煎熬的岁月，他总是呆呆地望着沉闷的天空。心想，打工一辈子也没有多大的用处，还是闯出去为文学打工比较好，因为打文学工可以让自己的思想和感情寄托在里面，也可以得到金钱上的收获。
机会来了，海南《民族文化报》招聘编辑，这是一家海外影响很大的报纸，他的几个哥们都出去应聘了。正犹豫不决的时候，他那没出息的父亲突然从黑龙江回来了。干什么活都觉得苦，所以就身无分文地回来了。父老乡亲们纷纷说：“你回来啦!你一定要努力盘你的这个儿子，他很不错，将来一定有出息!”父亲得意地笑着。父亲在外面没有安身之地，他只有回到家看见聪明的儿子，他才不觉得低人一等。听人家这么一说，父亲很支持他出去打文学工。
都市里多的是阳光，这里的人匆忙，生活紧张到没有时间做梦。为了生存，他在都市里拼命地工作，所得的收入也只是维持最基本的生活。每天天黑了以后，开始拿起笔和稿纸为他的理想而奋斗。他选择了文学，相信文学能让他追赶上自己心爱的女孩。幸运之神就在这一年眷顾了他，他的很多诗歌和故事作品分别在上海《故事会》和《词刊》上发表，那一刻，犹如晦暗的梦境里洒进了明媚的阳光。
在打工之余，他也攻读一些文学戏剧方面的书，并尝试写小品、拉场戏等舞台剧。1993年，他创作的剧本引起了省里行家的关注，并因此调到家乡文化局谋到了铁杆编剧这一职位。如果说那几尺厚的残稿是努力的见证，那不断成功的作品就是勤奋后的收获。此后，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写出的戏剧作品参加小品艺术节，一举获得编剧、导演、编曲、表演等六项一等奖，在全国各地巡回演出一百多场，观众反响强烈。曾遇到走向大城市的机会，但还是选择在家乡坚守，吮吸着黑土地上的风土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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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生的前程渐渐远大，风光无限，身边的女子莺歌燕舞，一个个走过他的身旁，却无人走进他的心。寂寞的午夜，脑海里总是闪现出倩儿那飘逸的身影和娇羞的脸庞。春生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等倩儿过年回家乡时，约她去看场电影，然后选择一个月朗风清的晚上，向她表白心意，甚至开始勾勒和倩儿的共同生活。
然而春生的计划似乎早了些。一次他和领导出差去T城，坐在火车站候车室的长椅上，四周有如乱世，刹时间，他觉得自己处于颠沛流离中。突然，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可能，却还是一点点地站起来，整个人呆住了，半晌，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是你?”他和倩儿在陶赖昭火车站不期而遇，世界真小真拥挤，瞬间凝固的空气被风化了，唯见头顶上的一方湛蓝。
那天倩儿穿着一件漂亮别致的风衣，越发出落得楚楚动人。一双缠绵的大眼睛，似碧绿幽深的昆明湖水，黑缎子般的长发似瀑布倾泻而下。这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此时若是再不把那层薄纸捅破，那么就可能失之交臂，从此天各一方，让那鲜嫩的心里话慢慢凋萎枯死。
这时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出现在倩儿的身边，有说有笑的，倩儿还主动挽着他的胳膊，做出很亲昵的样子。他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像打翻了的五味瓶。可是努力地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和倩儿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悄悄地，甚至不曾和她道一声再见，正好剧组领导找他有事。离开T城那天，列车缓缓启动，他从车窗再次望见了倩儿越来越远的身影，在心底道一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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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大半年，他依旧孤身一人，行走在都市的丛林中，计算着梦想与现实的距离，倩儿的音讯也随着越来越多的日子越飘越远。事实上，倩儿在他的心里从来都不曾离开过。翻开那本记录着自己感情的日记，每天都在里面倾诉对倩儿的思念。有人劝他：你何苦去痴守一个未可实现的爱情梦想呢?他笑而不答，也始终无法回答自己，为何对倩儿的爱保持了这么长久的沉默。
时光飞逝，一晃五年过去了。春节回家，春生收到了同学会的邀请函。想想初中时同学关系的单纯、美妙与融洽，还有那些懵懂的情愫，心里开始荡漾着美好的期待。同学们在一家酒楼包了整个大堂，偌大的客厅只亮着一盏吊灯，而且用红色的玻璃纸包着，光线幽暗极了。他在人群中反复地搜寻，唯独找不到倩儿的身影。辗转打听到她，“怎么，你还不知道啊，倩儿就要结婚了。”他听不下去了，扭头疯也似地跑出去，窗外阳光明媚，心里竟是凄风苦雨，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多少次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她的电话，想对她说：“倩儿，我爱你!”可是理智截留了这缕苍白的柔情，他的心开始隐隐作痛。
夜晚，春生意外地接到了倩儿的一个电话。她这个电话挂了一个下午才通，险些失去信心了。开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只是反复的问他好不好。在相互隔绝的两个城市，她的声音遥远而亲切：“春生，你还记得五年前，我们在火车站相遇的情景吗?”“记得，当时我看见你身边的那个军官，他是你的男友吧。”“告诉你一个秘密，知道吗?那天我在后车厢遇到了四个流氓，那些流氓要我做他们的女朋友，我脱不了身，是那个军官挺身而出，英雄救美，于是我就扮演成他的女友，摆脱了那几个流氓的纠缠，让他们悻悻而去。我是真的爱过你，我一直在等你对我说出那句话。可是当时你却误会了，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我。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我们没有机会了，明天我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不要为此消沉了自己，前面的路还很长，你有更好的人值得你去爱。你是一个志存高远的人，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电话从他的手中滑落，半天说不出话，生命似乎一下子省略掉了十年……后来有关知情人透露，倩儿在婚礼的前一天，泪光闪烁。
似水流年，一段美丽的回忆。曾经的相遇，灿烂的阳光，斑驳的树影，校园里的爱情，曾经借着对它的感动，走过了一段最艰难的路，直至逐渐成长，天各一方。如果没有那个人，我们还有什么青春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