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中山定居之后,渐渐地认识了一些人,其中就有两个老乡,他们也是湖南人,且和我是同一地区的。他们是一对夫妻:男的是个花工,三十多岁,身材高大,皮肤较黑。他衣着很朴素,常常是上着白布衬衣,下着黑硬布裤子;头戴一顶旧麦草帽,尤其是脚上一双鞋,竟是那种黄布胶底鞋,且补丁加补丁,显得有点不合时宜。但那鞋工作起来有大用,泥土里、浅水里均可去得。其妻亦三十多岁,身材苗条,五官端正,衣着还算整洁,但亦较旧,因为她是清洁工,不宜穿很靓的衣裳。她负责我们居民小区中的花园、走道、空坪上的清扫保洁工作。每天,一清早起来,他们夫妻便从事各自的工作,好在是在同一个居民小区,夫妻俩是常常形影不离的。男的在花草丛中剪枝、整形、松土、浇水……从早到晚,不辞辛劳。即便有时与我讲讲话,他手头的活儿也未停下。他育的花红的如火、紫的若兰、白的似粉,真是姹紫嫣红;而那一片片绿地,绿得惹人心醉,恨不得躺在上面睡它一觉!而其妻则推一辆小车,执一把长帚,将地上的每一片残叶、纸屑、杂尘都清扫得干干净净。当然,她的脸上也常常热汗淋淋,以至于脸膛也晒得黑里透红了,但那是一种健康的标志……
我常上楼、下楼,开信箱,拿报刊,跑邮局,发信件,也常常与他们讲几句家乡话。每次我与他们讲话时,心里都有一种愉悦感,因为这乡音中饱含了浓浓乡情,仿佛一下子置身于生我养我的湘西北大地上了……
一天,一位在深圳发展得颇好的朋友兼老乡来看我,他炒股致富,据说他平日也就是看看书、钓钓鱼,有时还打打高尔夫球。下午两点多,我送他下楼去打的,我的那两位老乡正在花园边的大道旁忙乎:一个在剪草,一个在清扫杂叶。他们望着我,笑嘻嘻地与我打招呼,不外乎“出去,送朋友呵!”“这几天天气好呵!”之类的话语。走了几步后,朋友问我:“你与他们交往?”我说他们是我的老乡。“老乡,他们也是你的老乡?脏兮兮的,卖劳力的……”我望着朋友,突然觉得他好面生,自己有了几个钱后,怎么会冒出这样的话。但我还是心平气和地说:“老乡是指我们以前曾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就像你是我的老乡一样。不是凭有钱无钱,或从事什么职业来划分的。你说他们脏,那是外表,那是因为他们的工作较脏,但他们的心灵却很美的!卖劳力有什么不好,汗水可以大把地卖;只要不出卖自己的良心、灵魂就行!”我竟越说越激动起来。朋友却用英语夹汉语说我:“密斯特李,你又来了,又来了!”说话时,他还耸了耸肩,并且双手向外一摊。我实在有点哭笑不得,竟突然涌出两个字: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