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在记忆里,在梦里。拨开江南迷蒙的烟雨,走进繁华落尽的静谧美好,寻觅喧嚣背后的本真。乌镇,好像悠远的渔歌,荡悠悠的,流淌在心里,在梦中凝成了一斛美丽的珍珠。珍珠仍在,时光却已不复,只得一叹: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结愁雨
走进乌镇的那个清晨,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翘起的屋檐,连同青白的墙砖,沉默的青石板,都笼在细密的雨丝里。在青瓦上跳跃,滑下,跌落,绽开旋转的水花。空气里,可以嗅到草木清新的味道。
江南的雨,是不同于北方的,好像温婉的江南美人,袅袅娜娜,抬手回眸间俱是说不出的韵味;而乌镇的雨,又是不同于江南他处的,那抹流不走的闲愁,让这个雨中的小镇好似在雨帘之后,远离了人们的视线,远离了喧嚣的尘世,变成了不可触及的梦。不仅让我想起戴望舒先生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可惜没有那样一把油纸伞,没有遇到那样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但我看到了乌镇别样的婉转风光。潮湿的空气中,墙角的青砖爬上了青苔,雨滴滑落,没入流淌的河水,“叮咚”一声,好似一声叹息,整个乌镇都在这声叹息中沉默,沉默地忧愁着。
我是如此幸运,没有错过这场雨,站在檐下,看雨水滴入掌心,浸湿细碎的纹路,好像托住了一抹属于这个古镇的难理的愁丝,时光的沉淀。
雨,是乌镇无声的语言。
美人靠
青石板上的水痕埋没在风里,阳光把青瓦染成了一层霜白。
远远的长廊里,轻风微转。廊下栏边,修有一排长椅,与长廊融为一体。入目,是天鹅颈般优美的弧度和木头古旧的纹理,长椅在岁月中被洗刷得光滑。听当地人说,这长长的,连在廊上,宿在景中的,叫作美人靠。
美人靠上靠美人,感叹于这名字中的无限余韵,倒是应了那“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一幅江南美人图。与其说这美人靠美在一个“靠”字上,倒不如说是“倚”字更惹人心动。执伞而来,临水而立,只这一倚,便道尽了千般风情,万种涟漪,一笑一颦,皆是顾盼如玉。我们不难想象到那种风姿,却难以体味到她们心中的悲愁。到底是什么样的无奈,才让她们只能在虚幻的倒影陪伴下独自叹息?
不知这美人靠上坐尽了多少离合悲欢,多少翘首祈盼,消磨了多少顾影自怜,多少愁丝百转……如今看到,仿佛仍有女子倚尽黄昏,将泪水同河水一起送至远方。
在遥远的历史那端,唯有这美人靠是真真正正属于女子的。也只有倚在美人靠上,她们才能在流逝的日子里凭栏小憩,舒尽遐思与念想……望着那条长廊,我想,乌镇终是怜惜女子的。
乌镇因美人靠而温柔。
兰花布
离得很远便看到了那些小店。不是浓墨重彩的颜色,只是单一的蓝和白,却单纯得热烈而美好,素雅而专情。
爱笑的老板娘亲手为我挑了一块蓝印花布方巾。深蓝色的布巾上,开满了白色的花朵,每一笔勾勒,每一抹色彩都给人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惊艳。远看时便让人生出满心欢喜,近看,竟又是一种不同的美。我惊叹于小小的一块方巾上,好像绘出了一个精巧玲珑的世界,散发出江南古镇的独特味道。在这个明媚的午后,这种味道随着简单的样式,简单的颜色,入眼,入心。
爱上这种蓝印花布,是何其自然。不刺目,不谄媚,两种最自然的颜色,好像只是随手剪下的一阵清风,一抹晴空,却意外的专情。我们可以看到那最最深刻的淳朴,就在此时、此刻、此地,就在这蓝印花布之中。这样难得的自然,仿佛是从乌镇湿润的土壤中播种而下,又生长出来。
蓝印花布,是乌镇的风织起的流水。
渔舟梦
乌镇是离不开水的,水就是乌镇的灵魂。
站在岸边,面前的河水荡起波纹。白得发亮的石桥在河上稳稳伫立,远处传来歌声。只一会儿,船头便出现在了视线里,紧接着,长蒿,戴着草帽的泛舟人,深褐色的船身,一一出现,歌声越来越近。
悠悠地,小舟近在咫尺,船夫黝黑的脸上挂着的,是惬意而温暖的笑容,嘴里唱着的,是我听不懂的船歌。歌声像是最上乘的乌锦,又像是最嘹亮的鼓角,一声声,一句句,在乌镇的河畔、小巷、屋檐下回荡着,一时间,整个乌镇,不再有声响,天地间只余这一首船歌,那里有唱了几百年的岁月。
在这歌声中,我蓦然感动,回忆到林清玄先生笔下那个威尼斯的船夫说:“人们说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是‘北方的威尼斯’,说曼谷是‘东方的威尼斯’,但威尼斯就是威尼斯,是无可取代的。”这句话里是一个人对土地的信仰,是对山河的骄傲和荣耀。而今我才真正体会到了这种热爱,明白了什么叫做无可取代:这里细密精致的河网,安然澄澈的河水,恬淡悠然的生活都叫作乌镇,甚至是一座石桥,一块岸砖都烙印下了乌镇的痕迹,不可磨灭。
这就是乌镇,这就是江南,这就是中国,这就是无可替代的大好河山。
船已远去,水上只有点点涟漪,那歌声却好似不曾远离,飘着,迷蒙着,喟叹着……扎根在这深沉得让人骄傲的土地上,乌镇的歌声有了根。
那一支船歌,就这样在脑海中深深印下,乌镇,蓦然鲜活。
遥远的古镇,一次邂逅,便是难忘,美得几尽虚无,温润得让人心醉。我的梦,便埋在这里,只因山水无心,乌镇却这般有情。
梦里只叹江南好:江花胜火,春水如蓝,能不忆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