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死水微澜》的史诗性备受人们称赞,而李劼人的小说之所以让人觉得真实,除了小说叙述的事件具有很高的历史可信度外,力求真实的小说叙述手法也是重要原因。本文通过对《死水微澜》叙述艺术的分析,探求李劼人是如何在小说的虚构与历史的真实之间寻求平衡,寻找《死水微澜》被当做真实历史考量的原因。
关键词:李劼人;历史;虚构;真实
李劼人三部曲——《死水微澜》、《暴风雨前》、《大波》,作者历史的自觉性和独具一格的“编年史”写作方式吸引了无数读者。李劼人以长篇小说的形式表现历史的波荡起伏,寓历史真实于虚构的小说之中。“《死水微澜》的时代为一八九四年到一九0一年,即甲午年中国和日本第一次战争以后,到辛丑条约订定时的这一段时间。内容以成都城外一个小乡镇为主要背景,具体写出那时内地社会上两种恶势力(教民与袍哥)的相激相荡。这两种恶势力的消长,又系于国际形势的变化,而帝国主义侵略的手段是那样厉害。”[1]p2《死水微澜》并没有选取重大的历史事件,李劼人写的只是四川回天镇上袍哥会的罗歪嘴与信奉洋教的土粮户顾天成之间的斗争,但是作者却巧妙地把十九世纪风云变幻的历史与小镇里的“微澜”相结合,大的历史环境无时无刻不牵动小镇上各方势力的波动。十九世纪末真实的历史事实使原本虚构的小说产生了史实性的效果,李劼人正是通过全知视角中插入限知叙述,以“我”的身份证实小说的真实性;同时以摆龙门摆的方式让叙述者对接受者进行潜移默化的引导;冷静客观的人物刻画、力求真实的环境描写更使虚构的小说散发出真实的气息。
一、全知视野中的限知
中国古代小说对叙事视角缺乏足够的重视,小说创作多以全知全能为主,极少使用限知视角,在视角的转换方面更少尝视。随着西方小说理论的传入与接受,中国小说创作开始重新审视小说叙述视角问题,李劼人小说的创作在全知叙述中巧妙穿插限知叙述,在全知与限知之间灵活转换,是叙述视角方面创新的成功尝试。作品的叙述者首先采用第一称叙述方式给人造成一种作者亲历的假相,同时也拉近了叙述者与读者的距离,让读者走近作者本人的真实生活,倍感亲切。《死水微澜》中的绝大部份叙述是全知全能的视角,叙述者是无所不知、无处不在的上帝。小说写的是宏大的历史事件,线索复杂、人物众多,宏阔场景的描写决定了作者必须使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全知全能型视角。19世纪末动荡的历史环境,邓幺姑的真情与野心,顾天成的受骗与报复,罗歪嘴的起伏荣辱等等都是通过全知全能的观察与感知,由叙述者有条有理地与故事接受者“摆龙门阵”,这是由小说选材所决定的。但是作者并不满足于仅仅把故事叙述清楚,而是让小说可以真实的反映辛亥革命那段刻骨铭心的历史,使读者透过回天镇的“微澜”感受辛亥革命的悲壮与伟大。在《死水微澜》中,作者创造了一个虚拟的“我”作为叙述者来叙述邓幺姑的故事,故事是由“我”说出,是我摆的龙门阵,是我的亲历之事,那么读者很自然地相信“我”的话,认可“我”摆的龙门阵。
小说以农家女邓幺姑的命运为主线,然而小说的第一部分“序幕”却以一个与故事没有任何联系的孩童——“我”为叙述者,在《死水微澜》的序曲中,叙述者说:“至今四十多年了,这幅画景,犹然清清楚楚的摆在脑际。”[2]p1由此我们可知,小说是从“我”的视角去观察故事主人公邓幺姑,是“我”在追忆四十年前发生的真人真事,是现在的“我”在与邻里乡亲摆龙门阵时回想起一个亲戚四十多年前的不凡经历。这样一来,读者就很容易接受邓幺姑,相信在她身上发生的故事了。与此同时,叙述者又在现在的“我”与童年时的“我”之间进行了巧妙的转换。当时“我”爹爹对邓幺姑的评价是“品行太差”,而童年的我是无法理解这一评价的,“一直到后来若干年,集合各方传闻,才悄然明白爹爹批评的那句话,乃是有这么一段平庸而极普遍的故事。”[2]p5当时的叙述者“我”对很多事情都不明了,而现在的我却“集各方传闻”弄清楚了故事的来龙去脉。故事叙述者与人物“我”的合一容易感染读者,达到真实的目的。
二、摆龙门阵——叙述者与叙述接受者的潜在对话
李劼人是四川人,从小受巴蜀文化的熏陶,对巴蜀文化十分熟悉。四川人将聊天、讲故事称之为“摆龙门阵”。秦弓认为:“川人摆龙门阵( 聊天、讲故事) 有三个特点,一是讲究故事的来龙去脉,二是不时插进相关插曲,三是众人对同一主题或氛围的参与。”[3]186李怡也说:“从总体上看,龙门阵艺术的显著特征就是以故事讲述为主,在不破坏叙述脉络、整体清晰可辨、有条有理的前提下,同时又包含了若干自由穿插的叙述手段,将故事向着前后左右的方向扩宽开来,以丰富我们的见闻,它以‘说书’的表述方式颇为相似,却又不局限于‘说书’的独白模式”。[3]187李劼人接受了摆龙门阵的叙述方式,摆龙门阵的这些特点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李劼人《死水微澜》的创作。摆龙门阵的叙述方式有利于叙述者与接受者的对话与交流,叙述者对接受者有意的引导以及大量非叙事性话语的插入,形成了叙述者与叙述接受者潜在的交流,在不知不觉中把接受者拉入文本之中,让作为局外人的接受者参与到故事的发展中来,切实感受辛亥革命的波澜壮阔、故事情节的跌宕起伏。
(一)直接对话——非叙事性话语的大量存在
作者采用了客观叙述者的角度,对故事发生的背景亦即外部世界作了客观的叙述,但是在叙述过程中也能看到叙述者有意识的对故事接受者进行干预。摆龙门阵的叙述方式要求叙述者与听众达到双向的互动,虽然《死水微澜》呈现出来的只是书面化的文字,但叙述者却时时不忘故事的接受者,时不时地跳出故事情节和接受者做一番讨论。
对天回镇情况的介绍,叙述者从不是自说自话,而是扮演着导游的角色,带领着“你”、“你们”去细细观察:“路是如此重要,所以每时每刻,无论晴雨,你都可以看见有成群的驼畜,载着各种货物……”[2]p20“天色平明,你就看得见满担的米,从糙的到精的,由两头场口源源而来,将火神庙戏台下空坝内塞满……”[2]p61叙述者领着“你”、“你们”尽情的游览天回镇,为“你”、“你们”解说着川西坝特殊的情风俗,“你不是这一行中的人,是全听不懂的。”[2]p63由于回天镇位于中国西南腹地,受外国资本主义的影响相对较少,这里依然是小农经济占主导地位,处面的风风雨雨并没有掀起涛天大波,只不过令小镇泛起了微澜。而这一切又是叙述者带领“你”、“你们”自己观察得来的,跟“你”“你们”讲道理,由不得“你”“你们”不信。原本虚构的小说,在“你”“你们”自己的观察、参与下便真实可信了。